法明仰望屋梁,现出深思的神色,道:“你只道出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在某一种形势下,本王会成为师姐心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选。”
龙鹰不解道:“可是僧王该晓得我没有当皇帝的野心。”
法明目光投向他,微笑道:“你想的是一回事,师姐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你没听过身不由己吗?有些事并不因你的主观愿望而改变。”
龙鹰道:“难怪席遥会变成僧王的劲敌,因为僧王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奶奶的!僧王修佛这么久,还一点看不破吗?”
法明神色平静的道:“我自懂事以来,心中有两个大愿,一是报答师尊深恩,报答她将我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另一个心愿就是得道成佛,勘破天地宇宙的秘密。这些事本王从未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本王曾说过邪帝你是生不逢时,成为本王圆愿路上最大的障碍。终有一天,本王和邪帝会分出生死,不过本王答应你,不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纯论功夫,邪帝仍屈居在本王的‘不碎金刚’之下。”
龙鹰起立道:“就此一言为定。哈!真想不到,与僧王像朋友交谈,竟这么有趣。”
法明陪他站起来,道:“让本王送邪帝一程。说到底,本王和邪帝,怎都有点同门情义,说起话来大家不用隐瞒。请!”
龙鹰哈哈一笑,与他并肩离开精舍。
刚步出精舍,远方闷雷鸣响,两人同时举首望天,美丽的星夜,已被疾走的乌云卷掩。法明合十宣佛号。
龙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看来有场大雷雨。”
转向法明道:“席遥不是僧王的合作伙伴吗?因何忽然暗生嫌隙?”
法明举步领龙鹰沿林间幽径朝大门方向走去,道:“无姤子之死,令本王心中响起警号,始知席遥一直秘练黄天**,深藏不露。邪帝不知无姤子深浅,该没有本王体会之深,席遥如非练至黄天**第八重境界之上,怎可能在三招两式之内,取无姤子之命?”
龙鹰很想问他为何对黄天**有这么深入的认识,但因时间无多,趁法明肯畅所欲言时,把握时机问更重要的问题。道:“他除去竞争对手,对僧王该是有利无害,僧王为何反认为席遥有背叛僧王之心?”
法明双目闪过浓重杀机,语调却仍清净平和,从容道:“本王一直以上清派牵制天师道,席遥此举,并未得本王同意,他的我行我素,正表示再不放本王在眼内。”
又朝他瞧来,道:“本王肯告诉邪帝这些事,是向邪帝表明本王有合作的诚意。”
龙鹰明白过来。
无姤子之死,令法明感到一切失控了,如让沈奉真成为上清派之主,道门两个最有势力的派系,将落入席遥的手上,等若取得道门的半壁江山,届时其他较小的门派哪能不望风景从?
龙鹰问道:“席遥真正要支持的,是否李唐宗室?”
法明双目杀机再现,道:“邪帝果然才智高绝,这确是席遥的如意算盘,先向李显表示效忠,一旦师姐改立皇嗣,立即打着中宗的旗号,揭竿而起,全面造反。凭他的识见魅力,成为叛军的领袖,就像汉末时的张天师,又如东晋时的五斗米道孙恩,争霸天下。”
稍顿续道:“道门被太宗立为国教,师姐又一直抑道扬佛,没有人会怀疑席遥实暗藏狼子之心。”
龙鹰首次掌握到现今的情况,难怪法明会忽然视席遥为劲敌。说到底,法明是圣门的人,与师姐武曌纵然不和,仍属同一阵线。
“轰隆!”
闪电裂破上空,霹雳一声后,大雨哗啦啦的无情打下来。雨点落在屋瓦和长廊顶上,发出混乱又丰富的响音。
雨水帘幕般从廊顶两边泻下来,寒风阵阵,挟着雨水不住吹袭而至,令两人衣衫尽湿。
大慈恩寺建筑物外的空间,顿成狂暴的世界。
法明忽然现出笑容,道:“本王故意试探席遥,着他和本王一起出手对付邪帝,却被他婉言拒绝,说甚么必须留在长安,不宜节外生枝。哼!他是想坐得渔人之利了。若我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正是你。包括默啜在内,谁都不想在战场上遇上你老兄。哈!谁想到我圣门竟出了邪帝般的人物?”
长廊已尽,外面是狂风骤雨,四周树摇叶动,惊雷闪电彻底征服了宏伟的寺庙和伟大的都城。
龙鹰止步道:“僧王送小弟到这里好了。僧王何时去见武攸宜?”
法明道:“天亮便入宫去见他。”
龙鹰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道:“僧王是否真的支持圣上,改策立武承嗣为太子呢?”
法明目注把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的雨景,悠然道:“不理师姐如何一意孤行,但当她弄清楚不论侄儿或亲子,都是附不上壁的烂泥,只会断送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江山,便知道只有我圣门中人,才有资格继承她的千秋大业。所以我说过若邪帝肯和本王携手合作,天下将是我们囊中之物,谁当皇帝,真的并不重要。只有这样,法明方可报答师父的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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