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看过去,果然,吴氏书斋门口已经漏了一条缝,但看不到里头的人,玻璃上的“打烊”牌子也换成了“正在营业”四个字,我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对着秦初一道:“把你的锄头收起来。”
他摆*弄着手里的木棍,在棍身上摸索了一遍,轻轻按下。陡然间,刚才还一米多长的木棍一下子缩成了一小节,其中还能看见特别细致的部分,最下面那个刀铲也缩了进去,完全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指挥棒模样。
书斋刚开门,里头应该还没什么客人。我们在边上等着,等有几个人进去之后,我们才装作不经意地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脸板得老正的老板,又在边上一笔一划地抄经了。这回应该快抄完了,已经到了“波罗揭谛”第几个字上。
我的眼睛在屋子里逡巡了一周,最后锁定在大桌上那本封面是灰色,右翻页的书上。由于封面上字写得太草,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只能认出“怪”和“抄”两个字。如今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再看去的时候,果不其然,正是“惠氏怪闻集抄”这几个字。
我向秦初一点了点头,意思是书还在,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一旁抄经的老板。
店里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看完之后就出去了,什么都没买。老板雷打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趁着人刚走*光的档口,我立马上前问道:“吴老板,那本书多少钱?”
老板不答,两眼盯着经书,末了才慢悠悠地说道:“谁跟你说我姓吴的……”
不姓吴那姓什么,这店名不是叫吴氏书斋吗,隔壁老板不是喊你老吴吗,这都什么事儿。
秦初一上前笑了笑:“不好意思,罗老板,我们就想在这儿请一本书。”
那人终于抬头,瞟了秦初一一眼,目光又缓缓垂下,过了一两秒,搁下了手中的毛笔,笑道:“小伙子眼力不错啊。想要哪本书呢?”
我先是一喜,但更多的是疑惑,秦初一那家伙怎么知道老板姓罗的。
他指了指中间那张桌子,再去看老板时,他又提笔开始写了:“哦,这不都写了价格的吗。”
秦初一听了也不生气,继续说:“古董这东西素来价格是不直接标的,不然老板赚钱不就死板了嘛。”
罗老板闷*哼一声,算是回应。秦初一接着道:“家父是医生,尤其喜欢清代的医书,我这趟正好过来替他收几本,正好看上了老板这的。”
老板不动声色,又是过了好几秒才回答:“两位昨儿个已经来过了吧。”
果然好眼力,虽然全程没看见他抬眼,但能知道我们昨天来过,记得住进进出出客人的脸,这个老板果然不简单。只不过,什么医书?
“既然喜欢,价格什么的应该都不在话下吧。”
“罗老板言重了,这些是爱好,说到底算个消遣,没钱了还怎么消遣,我还指望着以后多做几回生意呢。”
老板听罢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那本书的价格,其实跟我标的也差不了几分。我这人做生意讲求一个‘真’字,你买回去,保准不亏。”
不亏?我可不信,我在边上噘*着嘴,一边想着秦初一的话。一开始还以为他说错了,结果边上还正有一本《医海参古录》,越想越不明白,自己都感觉有些被兜进去了。秦初一该不会真是想买这本书吧,或者秦叔叔这几年突然不做生意去考执业医师了?
“千里迢迢过来,您就给个脆价。”
“哟,行里的。那行,就这个数。”老板竖了一个指头。
我心里立马就激动了,一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转头去看秦初一,他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再让一点吧。”
老板摆手:“不行不行,已经最低了,你上附近问问,我家的这个价,你这几年可都别想买到这书。”说罢,突然低头扫了扫店里,矮身凑到秦初一身旁,连声音都小了半截,“实话跟你说,店里的书,就属这本最金贵,边上的那些,都比不上的。”
我一下明白过来了,原来秦初一玩的这招是声东击西啊!没想到,他还挺有脑子的。心里头明白,就怕露在脸上,为了不坏事,我背过手转身去看边上的字画,耳朵却削得贼尖。
“真的?边上那书什么价格?”果然,秦初一开始露出真面目了。
老板依旧蒙在鼓里,声音听上去像是在做贼:“少个零头呐!”
“当真?”
“当真!”
秦初一直起身子,舒了口气:“那边上那本我要了。”
老板闻言,反射弧似乎一下子没能跳过去,直到秦初一在柜台上留了张毛爷爷,拿起书拉着我就从店门口大摇大摆地离开,他才明白,这今天的开张,可算是被人摆了一道。
走在琉璃厂的大街上,我突然觉得刚才那段就跟拍电视似的,刺激极了,一边拉着秦初一的手,一边问道:“诶,你说刚才那个老板会不会报警说我们诈骗啊?”
“怎么会,圈*子里讲究‘货钱两讫,举手无悔’,他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坏了规矩的。再说了,这书这么偏,能卖出两百块也够了。”
“两百块?不是一百吗?”
秦初一笑了笑,用手拢住我翘*起的指头:“开张第一单,算是给老板个彩头,我给了两张。”
原来如此,正是无处不江湖啊。“要不,我们再去边上走走,说不定机票钱都能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