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轻军将,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生得好一张俊秀的小白脸。七尺五寸长的个子,猿臂蜂腰看上去矫捷异常。正自家默默寻了一个地方吃饭。
别看他个子在西北不算什么长大的,人又生得俊秀,宛然就是汴梁风流朱紫子弟。饭量看起来却着实不小,寻着一根树枝,一口气穿了十二张蒸饼。将了一罐子肉汤。坐将下来之后,四张蒸饼一叠,怀中取出一盒酱来中间倒上一点。风卷残云一般四张蒸饼就已经下了肚,一点饼渣未曾掉落下来。
小白脸军将这才算是打了点底子,伸手又要再取四张下来。就听见一人低低招呼:“三十九叔!”
小白脸回头一看,就见一四十许岁数的军将正在身后,满面胡须于思,一张黑炭脸。衣甲上满是烟尘泥点,正朝他行礼。
小白脸环顾一下左右,招手让他坐下:“你怎生来了?”
小白脸叫做折彦伦,在折家第十代大排行三十九。而这四十许军将唤作折知柔,却是折家第十一代中人。虽然岁数上大个十来岁,可见着折彦伦还得乖乖叫叔。
折知柔一屁股坐在折彦伦身旁,哼了一声:“俺们从沙谷津渡河过来,急匆匆赶到保德军城,家主将八爷,二十二叔,二十五叔都唤入城中。就打发俺领军来此间接防............折家哪有这般使唤兵士的道理?一代代下来,谁不体恤子弟?俺们既然为军将多吃点饷,辛苦些倒没什么。但是军士们一声号令就集中起来,府州的家都未曾安,匆匆渡河而来,不得入城就驱使到这儿来,自小从军,就没见过折家用兵有这般的!”
折知柔一看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顾身周不远处军将士卒古怪的目光,随口就是这一长串抱怨。
折彦伦在他说话间,又是四张蒸饼下了喉,肚里有料心思更定,慢条斯理的取下最后四张蒸饼。这才扫了折知柔一眼:“你这算是什么辛苦?前几日又降暴雨,俺们渡河而来,还不是得冒雨前来此间?现下不是牢骚得时候,踏实一些也罢。”
折知柔哼了一声:“俺怕个鸟?不就是一场惨败么?家主带六千子弟出征,回来不足半数。消息传来,府州一片哭声。折家百余年来死的人还少了?这一仗就把家主心气打没了?区区一场败仗,何至于此?”
他一边慷慨激昂的说着,一边偷眼打量折彦伦。这看似粗豪的汉子,其实还有点小心思,看能不能勾出折彦伦几句话来。
要知道这三十九叔可是折继长之孙,折可禧之子。折家本支嫡系出身!
更兼年少英武,一口长柄大铁刀号称折家年轻子弟第一,更兼饭量超人,吃到七分便有七分本事,吃到十二分饱便有十二分的本事!虽然父亲早故,但是在折家长辈之中甚得宠爱。
此次出师,因为长上怜他这一支太过单薄,所以硬将折彦伦留在了府州。没想到却在保德军西山间撞见。要论消息灵通,知道内情,他一个旁支出身的子弟,哪里比得上这三十九叔?
折彦伦瞥了这坏心眼的侄子一眼,一声不吭。自家抓起蒸饼就朝口里填,三下五除二就不见了踪影。最后将起肉汤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半点汤水未曾洒出来。这才起身拍拍屁股。
“五成饱也就罢了,去寻个地方眯上一会儿............你也寻点吃食。可以受伤可以死,千万别让自家饿着!”
折知柔无法,一把拽住折彦伦裤腿,声音压得更低。
“三十九叔,你就说几句实在话罢?突然之间家主就遣兵来府谷,一下将几位老辈宅邸都站满了,然后就全送去了保德军!然后就让俺们一支一支的兵马出发,老成些辈分高些的军将都入了保德军城,其他军马就让俺们这些小辈领着分遣出来,调得到处都是。遮莫不是古怪?”
他咽了一口唾沫,黑炭脸都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压低的声音也变得颤抖。
“............听说家主在蔚水河谷弃鄜延军而走,在岢岚水边又主动先退,才折了那么多子弟。然后还杀了二十六叔,囚了安抚副使。三十九叔,你说这是不是真的?三十九叔,俺只要你一句话!”
折彦伦目光只是望向远处,一张小白脸绷得如铁一般。
良久良久,折彦伦才轻轻说了一句。
“要是为了全折家,固权位,这些事情就算是真,俺也只捏着鼻子认了............但要是家主有别样心思。想着再对自家兄弟下手,甚而投靠异族。到时候俺手里也自有一口大铁刀!
折知柔放开了手,怔怔的若有所思。
就在两人都沉默下来之际,就见西面几道烟尘拉起,正是向东放出哨骑回返!
而在西面天际,在这些哨骑之后二三十里处,就看见更浓重的烟尘掀动起来,显然正有一支军马,正向此间而来!
折知柔猛然起身,大吼一声:“来得好!要是女真鞑子,正可痛快厮杀一场,出出胸中这口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