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从异界回来,用小店的力量直接打开西山假日大酒店顶层那个房间的门。房间里堆满冰块儿,冰块儿掩埋着的就是那些失踪少女不完整的尸体,而在房间中央的地上却摆放着一盘蛋糕。当初杜诺闯进房间时,她还在为这蛋糕纠结,未曾注意到有人来,来不及隐藏身形,于是两人就在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尴尬相遇,彼此震惊。杜诺最后摧毁酒店,救出魏小雅,却没提那蛋糕的事,魏小雅便也没有主动提起。如今,巫小婵倒是又有新的疑惑,于是问:“你那时应该已经知道你父亲已经是个死人吧?”
魏小雅再次低下头,几不可闻地一声“嗯”,算是承认。“那你怎么敢肯定那毒对他有作用?”不料魏小雅竟摇摇头:“我不肯定,可是…给我药的那个人说可以…”
“给你药的人?”巫小婵不禁一震,身子也不自觉地僵直,握着水杯的手指也感到有些僵。她怕失手打落杯子,于是把它放下来,双手交握着放在桌面上。她问:“那个人是谁?”魏小雅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他那天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大半个身子都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凭声音听出是个男人。我只是觉得…他和你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非自然能力者么?巫小婵抿抿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杜诺总爱把“非者”标榜成“一类人”或者是“一种人”,好像有意要强调非者的独特性一样。巫小婵一直觉得他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如今她却觉得那只是一种悲哀。杜诺其实曾经不止一次地表达过身为非自然能力者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无奈,乃至于无意间流露出深藏的憎恨,巫小婵且听着,却也只是像在看一台戏,戏中人物的悲欢喜乐和台下的人毫无干系——如此可见她是一个多么淡漠的人——但就在这一刻,她似乎能感受到一只悲伤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她的心脏,抚出一层皱巴巴的橘子皮。魏小雅其实也把他们当成“异类”,只是她足够心有感念,说不出这两个字来。
巫小婵想着,复又端起杯子来,嘴唇挨上杯沿的时候,热气被温柔地呼出来,在冰冷的水杯内壁上凝成一网水珠——像是雨后蜘蛛网上招摇的无根水,终于流泪一般滑到杯底。巫小婵于是不打算再喝。嘴唇似乎有点儿干,她舔舔嘴唇,问:“你觉得现在才说出这些东西,还有价值吗?”“或许有,也有可能没有。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要不要就这么把那一切忘个干净,把它带进坟墓里…但我还是觉得有说的必要…即使这没有任何价值。”她顿一顿,望向玻璃墙外的车水马龙,说,“毕业以后,我会离开这里,到一个只有陌生人的小城、小镇、小村庄,当个老师教小孩子跳舞。爸爸一直希望我把舞跳好,那我此生便只打算做好这一件事,这样我就能满足…”
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从此魏小雅不认识杜诺、不认识巫小婵,巫小婵也不认识魏小雅。这世上少一个女孩儿,多一个认真跳舞的女人,没什么不好。
缚命锁这一番辗转,最终还是回到小店里。魏小雅拿出要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决绝,把缚命锁还给她。时光小店里的东西能在尘世找到主人才是最好的命,但这缚命锁显然命不好。巫小婵重新把他放回盒子里,在货架深处,静等尘封。然而这一件事,还远远未完。
接到巫小婵的电话时,杜诺与叶孤舟已经全副武装准备踏入莽莽雨林。只有十日,要找到那个村庄,完成神医所托,再返回京市让巫小婵取出种在他们身体里的药虫。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此时星斗满天,大西南的寒冬也如盛夏。“幸好你是现在打来,也许再过至多一个小时,我们就会与这个世界失联。”“开免提,我要跟小舟说话。”“直接跟我说不行吗?我可以转告他。”叶孤舟本来坐在地上吃着干粮,听到这话不禁看向杜诺。巫小婵拒绝得言简意明:“你也可以不开。”“那我还是开吧。”巫小婵在电话里把魏小雅的事情略说一遍,最后沉吟道:“一直以来我们身后都隐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力量,不太像是联盟,而是除研究社和联盟以外的第三股力量。你们要多加小心。”
“第三股力量…么?”杜诺挂掉电话,微微眯起眼睛,前方的密林如蛰伏的巨兽。要来的人尽管来吧,我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葬身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