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那位纯净无暇的少年王维,或许会被“待之如师友”的岐王所骗,但如今的王维,绝不会这么幼稚,他现在已经同岐王暂时拉开了距离,毕竟无论是有没有做官,与亲王交好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当年名臣张说就是因为出入岐王府被姚崇参了一本,灰溜溜的罢相,不过此时姚崇已经退下去了,颇有才干而又雄心勃勃的张说自然又开始活动起来了,时刻准备起复。
王维此时重点结交的,除了依靠自身门第而天然与之亲密的世家子弟以外,便是那些喜好文学的官员,像贺知章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与这样的人交往,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除了能让自己名声传得更响以外,等日后进了官场,也容易打交道,所谓“官官相护”嘛。
李持盈听到自家外甥女那个“如何知道王十三郎对权力追求欲变大”的问题,心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如今的王维开始尽全力的刷声望,这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一个虚名?当然不是,他的目的,多半是为了科举!
猜测到王维的目的,李持盈的脸上露出了那足以颠倒众生的魅惑微笑,她如此对李秀儿说道:“如何知道?当然是我猜测的,不过要证实还是很容易的,让人放出风去,说拜访玉真公主以才华搏得公主的赏识,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得到玉真公主的推荐信,然后我再让岐王从中牵线,我不信王摩诘不上钩。”
李持盈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自信,她本人的影响力可不仅仅在科举上,还和不少文人墨客交好,文坛上的大佬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她认为在岐王将她的影响力告诉王维之后,只要王维有上进的心思,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这时李秀儿却依旧天真的反驳道:“小姨,我看王十三郎的诗,多数风格恬淡安宁,想来这人也是淡泊名利的,就算他要考科举,也一定会凭借自己的本事考。”
似乎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李秀儿又举了王维那首《洛阳女儿行》的例子——
洛阳女儿对门居,才可容颜十五余。良人玉勒乘骢马,侍女金盘鲙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帷送上七香车,宝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持与人。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戏罢曾无理曲时,妆成祗是熏香坐。城中相识尽繁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这首王维十六岁时的得意之作,诗题取自梁武帝萧衍《河中之水歌》“洛阳女儿名莫愁”,用以概指当时贵族女子。全诗写豪家女子无比娇贵逸乐的生活状况,从容颜之娇美、住宅之富丽、饮食之珍奇写到夫婿之豪奢、交游之高贵,极尽铺排渲染之能事。其中季伦,指晋代石崇,石崇字季伦,以骄奢著称。赵李,指汉成帝后妃赵飞燕、武帝时李夫人,此代指皇亲贵戚。
诗开头八句是叙洛阳女出身骄贵和衣食住行的豪富奢侈。“狂夫”八句是叙洛阳女丈夫行为之骄奢放/荡和作为玩物的贵妇的娇媚无聊。“城中”四句是写她们的交住尽是贵戚。并以西施出身寒微作为反衬,发抒作者的感慨。
全诗的猛烈转折之处在于最后两句,以如玉越女(西施)江头浣纱作对比,在强烈的反差中突现主题,使前面的华丽描绘一下子变为对贵族生活乃至社会不公的冷峻批判,其蕴含思想之深度与批判之力度,确实让整首诗的格调都上了一个层次。
李秀儿很喜欢这首诗,认为这首诗体现了王维本身对于那种奢侈显赫权贵者的讽刺,而玉真公主无疑便是其中代表人物,所以她不认为王维会为了权势而为玉真公主折腰,或者说,她一点也不希望王维这样做。
她喜欢这首诗的原因也很明显,她的出身比较尴尬,本人也比较自卑,将自己代入了灰姑娘的角色之中,实际上她根本不是,哪有灰姑娘能这么享受荣华富贵?但李秀儿却硬生生的觉得自己就是比那江边浣纱的越女还不如……
而王维这首《洛阳女儿行》中又表达了他对有权有势女子的讽刺,对贫穷灰姑娘类型的女孩的欣赏……
这样一来,李秀儿便觉得这位太原王氏的名门公子,确实是个富有同情心的诗人。
哪知道玉真公主李持盈听到自家外甥女举《洛阳女儿行》这首诗的例子,不由冷笑一声,一针见血的说道:“无病呻吟罢了,你觉得他为什么能写出对贵族女子那般入木三分的描写?毫无疑问,他自己也是过着那样奢侈的生活,他写这首诗的目的那最后一句的讽刺只是顺带的,最重要的目的有亮点,一是展现自己的文采,这个确实没话说,整篇诗歌可谓辞藻华丽、流光溢彩;二是炫耀自己的名门身份与优渥生活,还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