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陟一听,不由眼睛一亮,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倒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他只道姜皎圣眷正隆,弹劾定然石沉大海,但若是宋璟出马,那可就不一样了,虽说当今圣上帝王心术玩得异常出色,但正是倚重宋璟革除积弊之时,对宋璟的支持力度定然是极大的……
韦陟是宋璟极其欣赏的后辈,曾被宋璟夸为“盛德遗范,尽在是矣”,显然他绝对是有门路联系宋璟的,王维如此建议,只是拍着脑袋想到的,其根本目的,自然是将话题转到宋璟身上。
而韦陟却越想越觉得王维的建议非常具有可行性,只因他很了解宋璟那“刚正严明”的性子,身为当今政事堂中的首相,定然是看不惯一些魑魅魍魉之事的,而姜皎乃是正三品的太常卿,一个外臣却常常进入内宫,实在不成体统。
虽说如此,韦陟还是有些迟疑道:“不过宋相公此时正忙于革除积弊,会不会因为忌惮姜皎的圣眷,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维顺势问道:“不知相公要革除哪些积弊?”
韦陟对这个倒知道的不多,想了想,大概说道:“无外乎大户藏匿人口,逃避税收,或是整治贪官污吏,嗯……还有好像是坏币驱逐良币,影响市场,似乎有改革币制的想法,当然还有让长安贫困户深受痛苦的配户和市法。”
王维认真的听着,即便是这些大概的信息,已经让他非常满意了,他又问道:“不知这姜家算不算大户?”
韦陟一听,愤愤道:“不过是一个下对赌注的暴发户而已,但这姜家在京兆之地确实占的良田颇多,而避税问题更是严重,裴县令对此深恶痛绝,却因姜家势大而力有不逮,姜家后辈中更有嚣张者,名为姜青,与姜皎子姜度姜庆初交好,仗着圣眷,最喜纵马在坊市间的街道与人比赛,越热闹的街道越好,有挡了他的路的人,直接用鞭抽去,甚至还撞死过人,最后却也不了了之。”
王维一听,心中暗道,这真是什么年代都有飚车的权贵子弟,他们的心理,大概是在速度中放纵的同时,让别人看到他们的豪车名马,那股子优越感便又产生了……至于酒后驾车撞死个人什么的,只要家中掌权者不倒台,多大点事啊。
不过知道姜家如此不知收敛之后,他便更加放心了,于是便道:“殷卿大可将那姜皎常常进入内宫之事告诉宋相公,以此事弹劾却是极好的,对了,你口中的那位裴县令又是谁?”
韦陟有些不明白王维为什么会那么有信心,不过他还是回答道:“裴县令自然是裴耀卿了,字焕之,出身闻喜裴氏,现如今为正五品上的职事官长安令,深得宋相公器重,只是受京兆尹源乾曜节制,而源乾曜能有今日的地位,可全赖姜皎举荐之功。”
王维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源乾曜曾为宰相,如今宋璟进了政事堂,他就被罢相了,为宋璟让路,而裴耀卿算是宋璟的人,长安令与京兆尹的关系,虽说从官品上前者正五品上与后者从四品下看起来相差不多,实际上好比首都市长与首都一个区的区长关系一般,根本就没法比。
而裴耀卿这个名字,王维听起来总是有些耳熟的,想来这家伙定是一个有名的历史人物,可惜貌似没什么诗名,导致王维这个更了解唐朝诗人的文科生一点都不清楚这人以后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不过非常熟悉宋璟这一派官员的韦陟,还是详细的说了说裴耀卿的升迁之路,其中他对裴耀卿的才干非常钦佩,而王维得知裴耀卿此时三十七岁就做到这长安令之后,便觉得,这人当真是极有能力的,或许以后能进政事堂也说不定……
想到此,王维顿时便有了结交的心思,甚至在考虑,到底以何种方式结交这位有实干之才的裴耀卿,毕竟能让韦陟这种眼高于顶的人钦佩,定然有他的长处。
韦陟在说完裴耀卿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十三郎你又如何能保证,宋相公真的会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去仅仅因为抓到姜皎的一个小辫子,去弹劾姜皎?”
王维淡笑道:“想要革除积弊,定然是要得罪权贵的,可这得罪也不能全部得罪,想要政令畅通,首先得立一立威,我看这姜家就是极好的靶子,所以若你要去禀告宋相公此事,先关注相公何时会因为迟迟无法打开局面而不满……你要做的,便是给宋相公送去一把刀。”
韦陟见王维脸上那种让人觉得温暖和煦的微笑,他此时反而有些全身发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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