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遗把自己的虫子收回来,道:还是萧棋你心胸大,我还提防你,在肉里下了虫子。”
郭壶公也说道:“我这个也算罪大恶极,活到这把年纪,吃酒吃肉也没有什么机会,那就喝几口吧,要是吃两只虫子进去,就亏大了。”
两人说完这些话,倒有几分真心。一辈子的敌人,一天的朋友,是多么鲜明的对比,此刻,对我们却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
他们两人说的这些话,已经表明同意我的提议。
我道:“现在可以安安全全吃饭了吧。宋世遗,如果让你概括自己的一生,你会怎样去概括。”
宋世遗是一九三七年出生,到今年八十岁还差三根手指,已经算是到了人生的尾部。
宋世遗愣了一下,道:“这人……哪有自己评价自己的?”
我道:“咱们为什么要学别人。今天晚上就来煮酒论英雄,说说自己也好。”
宋世遗倒一乐,道:“真要说的话,还是壶公开个头。”
郭壶公也不是适应,说道:“我呢,说起来,不是个好人。要真的评价自己,非要把自己给说哭了。这个虫师啊,速来是心机深,真要掏心窝说话,那真的是不好。”
我耸耸肩膀道:“无所谓,反正明天咱们就是敌人了。我可不指望跟你做一辈子长久朋友,你弄得我有家不能回,饱经风霜,我弄得你从高位下来,咱们之间,就没有成为好朋友的可能性。”
郭壶公道:“那这样的话,我就先说说、宋先生,萧先生,你们听听也无妨,要是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就反驳骂两句也可以。”
郭壶公喝了一杯酒,倒也有了几分醉意。
我不由地心想,此情此景,世上难得见一回,一来是因为我不是个穷凶极恶之人,加上也不善于赶尽杀绝,所有有可能和郭壶公坐下来聊聊天。
我是个善良的人,而人的性格之中都有善良的一部分,所以即便是对手也有可能坐在一起聊天。
而郭壶公和宋世遗能够取得不俗的成就,盖因他们的性格之中拥有一个类似的特点,那就是明晓事理,人活着不是为了对付敌人,还要相处朋友。
虫花树远远躲得远远,听了几人的对话,也有了兴趣。
“我听说你还会吃人!”虫花树忍不住插嘴道。窗外不远处,翻过几座山脉就是青海境内的柴达木盆地,这里寂寥广阔的大地上,藏着无数地秘密。这些秘密都会吸引着人群前来探险。
和这些秘密相比,每个人又是一个秘密的组合体。这些秘密,总能激发人的好奇感。虫花树在虫家长大,幼年时候,虫家还没有脱离郭家,她是听过郭壶公大名,甚至小时候闹着不睡觉,爸爸虫老四还会拿出郭壶公会吃人来吓她。
而一招屡屡奏效,一听到郭壶公这个名字,虫花树就会觉得是个吃人的老东西。
我们几人说这话,郭壶公要评价自己的时候,虫花树第一个反应,就是郭壶公会吃人。
虫花树说出这句话,吐出了舌头,还是有点害怕。
郭壶公笑道:“没错,当时郭家人和虫家人就用我会吃人来吓小孩,不过我也不想反驳,能够吓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说道:“其实你的内心是个孤独者,希望别人远离你。”
郭壶公没有反驳,道:“是啊。少年时期,离家几十年,靠这一双脚走遍了蜀南,黔贵,滇藏一带,到了大年三十,实在想家想得很,就跑到火车站睡一晚上,那里人多就能感觉到人气。后来回到了家中,想做一番大事业,接着就是生儿育女,后来儿子受伤落下残疾,到现在,一事无成,真是可怜得很。如果要我概括自己,我是个可怜的人。”
郭壶公的经历算起来就是:少年壮游九州,中年复兴家族,晚年达到人生巅峰。
我道:“你当年和鼠王是好朋友,对不对?”
郭壶公点头说道:“是的,可惜友谊向来都是短命,虫师之间根本就没有好朋友。想我这一生,的确是没有一个相伴到老的朋友,可惜可惜。”
宋世遗听了半天,说道:“我是你们这些人中最惨的一个。”
尸爷说完这句话,我没有否认,而是陪他喝了一杯酒。
宋世遗道:“我出生就被抛弃,随着河流漂下差点被野狗给吃了。后来跟着义父……他已经走了,还是叫义父吧,义父养着我。我的童年没有光明,处在黑暗之中,和尸体打交道,还和虫子打交道,到了晚年,义父还要夺我的身体延缓他的衰老,一生无人可爱,也无爱人,真是可悲得很。”
郭壶公说道:“道教经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咱们不要觉得可怜,要毒一点,要狠一点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