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西北的陈家庄在当地可是响当当的存在,不必说已故的陈家家主是凉州名士,也不必说现任的金城太守是陈家长房的陈懿,只说庄内那豪华的祖祠就是附近的独一份。这座祖祠是陈家耗尽两代人倾力打造的,曾一度象征着陈家的荣耀。然而天意弄人,随着这座祖祠的毁坏,陈家似乎也破败了下来。
半个月前,有羌人入内大肆劫掠,好好地一座祖祠毁的不成样子,身为凉州名士的家主也死在这里,身为太守的陈懿也要丁忧谢官守制,陈家的一切荣耀几乎在一天之内全部毁去。
战事已罢,夏育把部队交给副手,单人独骑来到陈家。不一时,有下人引向庄后,远远地望见一条小桥,枕着流水,在大路旁边,一带密林进去,甚是幽僻。但见:
清清木舍,小小柴房,数株古柏当门,几树乔松架屋。小桥流水绕柴扉,时闻香气;野岸疏林飞水鹜,遥见轻舟。这一路走来,当真有出世之感,夏育这几ri一直为战事伤神,越骑都尉陈匡的死更令他难以释怀,此时这些牵扯他心力的事似乎都淡却了。这里优美的风景令他这几ri一直紧皱的眉头都散开。
一行说话,早到门前,只见一个小狗儿汪汪吠进去了,走出一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正是前金城太守陈懿。
“兄长大恩,愚弟没齿难忘。”
“贤弟哪里话,这本是我份内之事。你我二人又情同手足,汝父即吾父,何分彼此。前几ri我过金城,贤弟避而不见,着实令为兄惶恐啊。”
“哎,愚弟这里向兄长赔罪了。据说此战虽胜但伤亡颇大,更有越骑都尉战死,愚弟累兄长至此,这几ri一直食不下咽啊。”
“此乃战事而,与贤弟无关,某家自向何公请罪。倒是听说贤弟最近形势堪忧啊。”
“这,哎,让兄长看笑话了,都是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
“外逢大变,内部不和,贤弟若有难处,尽管向我提,在这凉州,为兄还是能说上话的。”
陈懿站起作揖,语带哽咽:“有劳兄长了。”过了片刻,平复了心情,陈懿稍稍缓和,对夏育道:“其实这一切对我们父子而言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家父虽为名士,而前番党锢之祸,为了不致连累家族,将几位来投奔的友人拒之门外,此事外人不知,家父却一直忧心,无颜对人,故而这些年一直幽居此地,今ri一切对他而言未尝不是解脱。
而愚弟这些年添为太守,却对百姓没什么好处,往ri畏我权势的人将我围绕,他们用各种话来称颂我,如今才知道他们的嘴脸和自己的浅薄,我这几ri服丧之余一直钻研父亲留下来的书籍,觉得自己大有所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至于我那几个弟弟,不过一群跳梁小丑,倒不用兄长为我挂心。”
“贤弟啊贤弟,你真是令我大吃一惊啊。伯父若在,一定会欣慰的。”
光和五年十一月六ri,陈锐叔父俩交割完军务,带着陈匡的骨灰来到洛阳老家。
洛阳横跨黄河中游两岸,居天下之中,素有“九州腹地”之称,因地处洛河之阳而得名。洛阳卧居平原之上,西依秦岭,东临嵩岳,北靠太行有黄河之险,南望伏牛有宛叶之饶。河山拱戴,形势甲于天下。自东汉建都于此,人口繁育,如今已有百万,让习惯于塞北风霜的陈锐感到恍如隔世。
正是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虽说战士们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护的后方安宁,可悲愤中的陈锐才不会去管这些,这也许是他逃避现实的手段,他迫使自己不要去想自己害死父亲的事实,只把这一切归咎于别人。父亲战死,贾诩辞官回家,徐荣终究被董卓拉走,不ri将跟随董卓远赴并州,到张奂手下做事。这张奂是和皇甫规、段颍齐名的“凉州三明”,又会做人,跟着他自然前程远大,可笑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世上哪有恩义可言?自己抛却身份结识和帮助他们,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陈家老宅在皇城脚下,是一所三进的大院子,门口蹲着两座石狮,既不高大,还面孔模糊,毫无气势可言。这也难怪,陈家以军功起家,本不是什么大家族,也没什么产业,陈匡做到越骑都尉已是陈家历来最大的官,这几年为了陈匡的前途和陈家的未来,陈家又赔进去不少,这下可好,还没看到成果,就这么没了。
所以当陈锐进入家门时,收到的只是一双双失望甚至愤怒的目光,这让陈锐的心更加刺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