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钱?”
见安志杰和蔡江波都抬起头来,文光耀突然觉得在办公室里说这些话不太方便,他站起来说道,“我们上二楼说吧。”
他带着王冬至来到小会议室,“三千。”他伸出三个指头,但说完他有些后悔,光顾着兴奋了,王冬至再加价怎么办?他马上又补充道,“老王,我这个人有一说一,不撒谎,不扯蛋,三千就是三千,多一分没有,如果你不要,到时什么也没有。”
王冬至低着头,显然在作着思想斗争,文光耀殷切地看着他,“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王冬至突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文光耀不禁有些心急,“老王,你可要考虑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再考虑考虑。”王冬至反倒沉住气,笑着往外走去。
好好一锅米饭,让自己做夹生了,文光耀气得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但马上想道,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如果走了再去,前面什么劲都白费了,想到这里,文光耀快步赶了上去。
下午,他强忍着屋里的味道,苦口婆心地说到天黑。晚上,他又出去买了啤酒、猪头肉和几个小凉菜,重新回到王冬至家。从天黑又一直说到晚上十二点,他感觉一辈子的话仿佛都要说完了,可是王冬至还是不吐口,就是东扯西拉,文光耀也横下一条心,只要你说话,我就一直陪着你。
这样,抽着烟,喝着酒,谈着话,一直到了凌晨两点,王冬至终于熬不住了,他年龄大了,又加上喝了点酒,“下水道怎么算?”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五百,”文光耀两眼也有些睁不开,但心智很清醒,虽然他有些厌恶王冬至的得寸进尺,但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在这八户中率先突破,才能打开局面,这最后的关头,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你打听打听,五百块,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他又加了一句。
见王冬至又不说话了,他拿出裤兜里的合同,“啪”地拍在桌子上,“老王,从下午到现在,我苦口婆心地也说了一大堆了,你要签就签,不签我马上走,我说过的话全部作废。”文光耀把桌子一拍,一个啤酒瓶一下倒在地上,在黑暗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签,谁说不签了?我签。”王冬至两眼通红,伸手拿起笔来。
捧着拆迁合同,文光耀觉着比大学通知书都珍贵,等他敲开传达王大爷的门,回到组织办,都已是凌晨三点了。
凌晨,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心理防线最是脆弱,也最容易攻克,文光耀后来总结道。
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兴奋、兴奋,还是兴奋,别的组怎么样,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签订拆迁合同的?但当兴奋逐渐消散,他又开始担心起来,明天王冬至再反悔怎么办?
他不禁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在地上来回地走。对,他一拍手,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一定要趁热打铁,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怕他变卦了。
镇上的人都起得很早,他怕王冬至也早起,六点刚过,他就给王国尧打起电话来。王国尧显然正在熟睡,接起电话来,很是睡意朦胧,听到文光耀的声音,很是恼火。
“王镇,两点钟,王冬至把拆迁合同签了,我怕夜长梦多,明天他再变卦,”依照下午和晚上的观察,还真有可能,“我想现在就给他先把院墙拆了。”
听到工作,王国尧的声音马上冷静下来,“两点?光耀,辛苦了,行,合同都签了,马上拆,村里负责联系拆迁的勾机,我给王占勤去电话,让他通知勾机马上过去,你先到哪里等着。”王国尧很果断。
放下电话,文光耀穿戴整齐,敲开王大爷的门,又惹来王大爷一阵埋怨,“你属夜猫子的啊?晚上不睡,早上早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文光耀也不计较,陪着笑说了几句好听话,王大爷终于起身开门。
龙城的秋天,早上六点半多天就开始亮了,可是天上依稀还可以见到晨星点点。踏着地上的薄霜,文光耀快步朝镇西走去,耳边不时传来阵阵鸡鸣,他大口呼吸着早上的空气,感觉清冷而又清新,胸中的浊气郁气仿佛一扫而光。
文光耀等了半个小时,一台勾机终于出现在王冬至家门前。
“师傅,辛苦了,”文光耀一掏烟,却发现烟没有了,昨天走的时候把烟都留给了王冬至,“师傅,把院墙从里往外扒,别砸着人。”文光耀嘱咐道,他怕万一王冬至在院墙底下站着就坏事了。
“你们领导都醒得这么早?”开勾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车轴汉子,他埋怨道,“你们不睡别人还得睡觉。”但埋怨归埋怨,勾机“轰隆隆”朝着院墙开了过去。
院墙随着勾机的轰鸣,“哗啦啦”倒了一片,勾机轰鸣着,往后退去,接着又冲上前来,勾倒了一片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