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嬷嬷猛然抬头,震惊的望着沈璃雪,她设想过许多种对峙场面,却怎么都没料到,沈璃雪会毫不留情的直接将她赶出相府。
“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对嬷嬷的震惊视而不见,沈璃雪清冷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两名粗使嬷嬷。
“是!”粗使嬷嬷们天天只能干粗活,累死累活还拿不到多少月俸,而采购的嬷嬷,活计相对轻松,还有许多油水可捞,她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听到沈璃雪的命令,两人立刻走上前来,夺过那五两银子交给管事,押了那位嬷嬷快速向外走去。
“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是冤枉的!”嬷嬷哭喊着,挣扎着,眼泪直流,她在相府过了大半辈子,不想离开,不想离开啊。
“怎么这么吵?”不悦的怒喝声响起,沈明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大步前行着,眉头紧皱,他刚才在书房处理事情,闹哄哄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吵的他心烦意乱,这才前来一看究竟。
“老爷,求您救救奴婢,大小姐要将奴婢赶出相府!”见到沈明辉,嬷嬷眼睛一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声向他求救。
“璃雪,嬷嬷在相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要赶她离开?”沈明辉皱眉看向沈璃雪,眸中满是不悦:
这个女儿,天天惹事生非,阴谋诡计的算计别人,以前没人出事,他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闹,哪曾想,她居然得寸进尺的将主意打到了府内老人身上。
面对嬷嬷的指责,沈明辉的质问,沈璃雪不急不恼,微微一笑:“嬷嬷谎报鱼的价格,想要贪墨银两,我才会赶她离开!”
“大小姐,奴婢早就说过,鱼涨价了,那些银子,真的不够买鱼!”嬷嬷轻抹着眼睛,无声流泪,仿佛在控诉沈璃雪什么都不懂,凭着主观意断,胡乱猜测。
沈明辉紧皱着眉头:“嬷嬷买菜,总不能让她拿自己的月俸补贴,她要银子,给她便是,咱们相府又不缺那几两银子……”
“爹,我确实不知道鱼和菜的价格,不过,我不给嬷嬷银子,并非小气,而是因为……”
沈璃雪拿了桌上的账本,递到沈明辉面前,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淡淡解释:“这个账本记录了最近一个月,相府厨房的各项支出,虽然没有明文标注几两银子买几条鱼,但上面记录着,嬷嬷每次支出五两银子,会剩回七八十个铜钱,物价再涨,也不可能在两天内涨这么多吧!”
嬷嬷猛然一惊,额头冷汗渗渗而落,她觉着沈璃雪,沈明辉不知道鱼的具体价格,她谎报几十个铜钱,他们也不会察觉,哪曾想,沈璃雪居然查了账本,她的谎话肯定瞒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呢?
沈明辉阴沉的面色瞬间黑的能滴出墨汁来,小小的奴婢,居然欺负姨娘不懂管家,大逆不道的想要贪墨相府银两,真是胆大包天:“恶奴刁钻,欺瞒主子,贪墨银两,重打二十大板,赶出相府!”
“相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欺瞒了,饶命啊……”嬷嬷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早知道大小姐这么厉害,她哪会答应夫人和大小姐做对。
粗使嬷嬷走上前来,不顾嬷嬷的哀求,哭喊,硬生生将她拖了下去。
沈明辉也阴沉着面色,紧皱着眉头离开院落,回了书房。
众嬷嬷们相互对望一眼,眸中皆闪着慌乱和震惊,大小姐手段真是高明,幸好她们慢了半拍,没有谎报银两顶撞大小姐,否则,现在被打板子,赶出相府的就是她们了……,
沈璃雪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拿银子的其他下人:“你们手里的银子,可够买东西?”
“够了,够了!”嬷嬷们身体猛然一震,讪讪的笑着,随声附合,她们久居相府,主人之间的明急暗斗她们看过不少,当然明白,沈璃雪赶走买鱼嬷嬷是在杀鸡儆猴,她们手里的银子不但够买东西,还有剩余,如果她们敢撒谎说不够,下一个被赶走的就是她们。
“既然都够了,就去买东西吧,记住,相府主人不想再吃白菜宴!”最后一句,沈璃雪加重了语气,清冷的声音带着强势的口吻,让人不敢违抗。
“是是是!”嬷嬷们连连点头答应着,快速散开,沈璃雪的手段,她们已经见识过,就算她不说,她们也不敢再弄白菜宴了。
赵姨娘款款走过来,眸中闪烁着点点光芒,感激的望着沈璃雪:“多谢大小姐!”她也看出来了,这些嬷嬷被人挑唆,故意说银子不够,想要拆她的台,偏偏她不知道鱼和菜的具体价格,无法反驳,幸好沈璃雪聪明,看了账本,拆穿了她们的诡计,不然,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沈璃雪微微一笑:“姨娘不必言谢,我在相府,还要靠姨娘多多照顾!”雷氏在背后支使下人闹事,杀鸡儆猴,震慑下人都是必须要做的。
“大小姐客气!”漂亮的处理了事情,却不居功,赵姨娘瞬间对沈璃雪多了几分好感。
“大小姐,姨娘愚钝,处事不精,还望大小姐多多提点!”赵姨娘掌权,是沈璃雪为她争取来的,这次的下马威更让她知道,相府事情错综复杂,凭她一已之力,在府内定会举步维艰,沈璃雪聪明伶俐,手段高明,她起了拉拢之心。
沈璃雪轻轻笑笑:“姨娘初次掌管相府,难免会出差子,府里嬷嬷都是老人,对府内事务极是熟悉,有她们协助姨娘,姨娘很快就能将相府运作了解的一清二楚,父亲是相府之主,若是遇到极难解决之事,姨娘不妨去请教请教他……”
一番话,说到了赵姨娘心坎上,也给她敲了个警钟,府里的管事,嬷嬷多是雷氏的人,她抢了雷氏的大权,雷氏肯定会不断在幕后下绊子难为她。
沈璃雪能见招拆招,清除雷氏的阴谋诡计,沈明辉更能帮她树立威信,让她真正掌管相府,说不定还能更近一步,成为真正的相府女主人。
“多谢大小姐提点,姨娘明白怎么做了!”赵姨娘轻轻笑着,眼睛闪闪亮亮。
“姨娘聪明!”沈璃雪笑容璀璨,雷氏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中想要除去,她也不会对雷氏客气,她想让雷氏失去的,不止是管家大权,还有女人最看重的身份,地位!
雷氏和沈明辉之间已经出现裂痕,两人表面的相敬如宾,是为掩饰底下的暗潮汹涌,两人之间积累已深的矛盾,也需要一个特殊的契机来激化,赵姨娘掌权,就是一个很好的导火索。
消息传到雅园,一向沉着冷静的雷氏再也忍耐不住,再次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凝深的美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嬷嬷是她的人,沈璃雪将其赶出相府,就是变相警告府内下人,不能听她这丞相夫人的指挥。
沈璃雪不只是要抢夺她的管家大权,还想将她身为一府女主人的所有权利全部架空,好歹毒的心思。
雷氏只顾责怪沈璃雪,都没反思,那嬷嬷是她派去故意挑事,才会被沈璃雪抓住把柄,如果嬷嬷没有存心欺压主子,又怎么会被沈璃雪抓到错处,赶离相府。
“米嬷嬷,你悄悄回太尉府一趟,将我在这里的情形告诉父亲,让他想想办法,牵制沈璃雪,我可趁机抢回管家大权,当然,如果能除掉沈璃雪,那就最好不过!”
雷氏阴沉的眸中闪烁着点点厉色,一直以来,她以为沈璃雪无权无势,掀不起多大的风流,根本没将沈璃雪放在眼里,没想到,就是这个渺小,低贱,毫不起眼的乡野女子,连番诡计算计她们母女,让她们吃了大亏,还无话可说。
沈璃雪是个危险人物,不可再留,速速除去,是最好的选择。
竹园,沈璃雪不知道雷氏的打算,用过午膳,看了会儿书,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中,沈璃雪脸颊传来一阵酥酥痒痒,似有什么东西在她小脸上轻轻游走,头顶隐隐现出一道阴影,好像有人遮了她的光线,若有似无的松香萦绕鼻端,沈璃雪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
东方珩一袭白衣,半躺在她身旁,轻靠着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不同的是,她躺在丝被下,他半躺在丝被旁边,两人间隔着一床丝被。
听到动静,东方珩放下书本,回望沈璃雪,墨色的眼眸清澈如泉:“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沈璃雪皱眉看着东方珩,他手中的书也落入眼帘,正是她午休前,放在床头那本各国志。
慢慢坐起身,沈璃雪清冷的目光望向格子窗,天色已经擦黑。
“本王来告诉你最新消息!”沈璃雪不悦的目光瞪来,东方珩慢腾腾的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
“什么消息?”沈璃雪挑挑眉,能让东方珩亲自来传的消息,肯定不简单。
“苏雨婷秘密去顺天府大牢看庄可欣了!”东方珩持壶倒茶,热气袅袅间,他淡淡吐出这一消息,眸中的神色被热气掩盖,看不真切。
沈璃雪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柱香前!”东方珩悠然回答,慢慢品茶。
“你怎么不早点说?”沈璃雪皱眉怒瞪着向东方珩,苏雨婷和庄可欣关系密切,庄家搜出了蛊虫,朝中大臣们全都唯恐避之不急,苏雨婷居然敢迎风而上,前去探望,是姐妹情深,还是另有蹊跷?
“你刚才在休息!”东方珩淡淡说着,平静的声音毫无波澜。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她睡觉,哪比得上这种大事重要!沈璃雪掀开被子下了床,快速拿过一旁的丝裙穿上。
“看你睡的熟,没忍心!”东方珩望了沈璃雪一眼,她在快速系衣带,乌黑的墨丝微微凌乱,在两颊边各垂下几缕,清丽,婉约之中透着说不出的狂野美。
沈璃雪撇撇嘴,东方珩什么时候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我好了,咱们快去顺天府大牢!”简单梳了发髻,拿过几枚珠花戴上,沈璃雪就欲出门,见东方珩慢腾腾的站起,她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侧身抓了东方珩的胳膊,拽着他快速向外走。
苏雨婷和庄可欣情同姐妹,是不是代表庄尚书和温国公关系密切?看来,庄尚书蛊虫一事,还没有完结。
东方珩不急不慌,走的慢慢腾腾,任由沈璃雪拉着他前行,目光落在沈璃雪紧抓他衣袖的小手上,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悠美的弧度。
大牢,阴暗潮湿,庄可欣腿残,不能站立,只能坐在相对干燥的枯草上,紧靠着铁栏杆,手捂着嘴巴,哭的十分伤感,娇小的身体轻轻颤抖着,是那么孤独,无助:
“雨婷,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很怕虫,怎么可能会去养那吓人的蛊……是别人在设计陷害我们……”
“可欣,别急,我相信你……”见庄可欣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停下流,怎么止都止不住,美丽的小脸全部流满了泪痕,苏雨婷轻声安慰着,递过一方丝帕,目光楚楚,善解人意。
“谢谢!”庄可欣接过丝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泪珠,刚才哭的太伤心,她止了哭,却没有平复激动的情绪,抽搐着小声询问:“雨婷,青焰律法可曾有‘伤残者,判罪轻’的规定?”
“这……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回去问问父亲!”苏雨婷笑容温和,心中却是一凝,庄尚书,庄夫人,庄副统领都是正常人,没有伤残,庄可欣这么问,是在为她自己着想……
“雨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什么秘密都不会隐瞒你,我希望你也能相信,我们一家真的是清白的!”庄可欣看着苏雨婷的眼睛,一字一顿,眼瞳深处闪烁着灼灼光彩。
“我当然相信你们是被人陷害的,我父亲已经进宫,去向皇上请求重新查办尚书府蛊虫一案,相信不久之后,就能还你们一家清白了!”
苏雨婷礼貌微笑,墨色的眼瞳中,凝出点点深沉,她和庄可欣是闺中好友,彼此之间确实没什么秘密,也就是说,她做过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庄可欣都知道,反之也一样。
庄可欣落难,在她面前一次次重提这些秘密,是念旧情,还是在以此要挟她?
“真的?”庄可欣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蛊虫在我们家柴房搜出,哥哥又冒犯了皇上,轻判的可能性,怕是不大……”
“庄尚书为官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劝说父亲,尽量保下你们,判个贬官流放,应该还是可以的……”苏雨婷微笑着宽慰,接过丫鬟手中的糕点盒,透过栏杆缝,递向庄可欣:“牢里饭菜很差,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核桃酥。”
“谢谢,事到如今,也只有雨婷你不嫌弃我,肯对我这么好!”庄可欣接过糕点,阵阵香气透过盒子缝轻轻飘散,她感动的眼泪汹涌。
“别哭了,你们会没事的!”苏雨婷拿着丝帕,关切的为庄可欣轻擦脸上的泪珠。
身后传来嬷嬷的提醒声,苏雨婷歉意的笑笑:“可欣,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府了,明天再来看你!”
庄可欣点点头,依依不舍的目送苏雨婷:“路上小心!”
苏雨婷浅青色的衣袂转过弯,消失不见,庄可欣瞬间停止哭泣,晶亮的眸中闪出一抹成熟与狠厉,望望手中哭湿的手帕,撇撇嘴,甩手扔到一边,长长松了口气,装哭真辛苦。
丝丝香气飘入鼻中,庄可欣慢腾腾的打开糕点盒的盖子,一排金灿灿的香酥核桃酥现于眼前,糕点呈金黄色,外酥里嫩,让人垂涎欲滴。
庄可欣却没有丝毫味口,慢慢盖上了糕点盒子,不是她不相信苏雨婷,而是特殊时期,需要特殊对待,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现在到了穷途末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别人暗害她,防止一些秘密泄露,也不是没有可能。
正想着,拐角处走来四名神神秘秘,身穿官差服的狱卒,他们手中还押着四名囚犯,边走边警惕的四下观望。
一名狱卒打开了庄尚书的牢房,一名进了庄夫人的牢房,一名去了庄伟城的牢房,还有一名自然是打开了庄可欣牢房的锁,将手中的白衣囚犯放在地上,甩手将一件衣服丢给她,低声道:“快换上!”
“干什么?”庄可欣望着手中写有‘卒’字的官差服,再看看倒在干草上,昏迷不醒的那名囚犯,满眼迷茫。
“李代桃僵,暗放你们出去,让这四名死囚代替你们上刑场。”狱卒瞄了呆愣的庄可欣一眼,冷冷催促着:“速度快些,换岗的时间快到了!”
庄可欣一惊,瞬间明白,这是让他们换上狱卒的衣服,趁着换岗,以狱卒的身份离开大牢。
“多谢!”庄可欣心中一喜,见庄尚书,庄夫人,庄伟城都在换衣服,她也不再犹豫,快速换上了宽大的狱卒服。
稍顷,换好衣服的庄尚书,庄夫人,庄伟城都走出大牢,聚到了庄可欣牢门口,庄尚书看看双腿残疾的女儿,低声命令道:“伟城,背上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