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部在引导舆论方面做得还算成功。杨应麒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最怕的就是退却、恐惧与犹豫,因此尽力将舆论引向对北兵的愤怒。但群众的情绪并不是做家家酒,想控制在什么量上就控制在什么量上!由于金兵尚未到达,津门群众爆发怒火无处发泄,忽然有人想起那个大叛徒萧铁奴的家人还留在津门,便呼啸聚众,把萧铁奴的府第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铁奴的管家、家奴本来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但面对成千上万汹汹之部众如何还敢横得起来?只是紧闭府门而已。杨应麒领着一队兵马到达时,眼前的局势已接近崩溃的边缘。一些市民已经拿着巨木开始撞门了。
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句:“七将军!是七将军!七将军来了!”
撞门者和一些正准备爬墙的人听到杨应麒来都停了下来,人群自然而然让出一条路来让杨应麒靠近。
杨应麒在马上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人群中有人道:“进去捉汉奸啊!”“是啊!萧铁奴出卖了大将军,出卖了汉部,我们要捉了他一家大小去游街!”“何止是游街!男的流放,女的就卖到朱衣巷去!”“不错!男的流放,女的卖到朱衣巷去!”
见到这般情形,杨应麒气得浑身发抖,护卫他来的将领见状,嘱咐了手下兵丁,十几条汉子忽然齐声吼道:“别吵!听七将军训话!”
人群被这声大喝一镇,慢慢静了下来,杨应麒在马上睥睨了半晌,心道:“现在这形势,可不能完全按照道理来,得既顺他们的心意,又不坏了律法!”抓住人群静下来的时间空隙,大声道:“津门是没有律法的地方吗?你们都是野蛮人吗?萧铁奴背叛汉部,将来拿住了自然要以军法处置!至于他的家人……”
所有的人眼睛都紧紧盯着杨应麒,虽然他是七将军,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为叛徒的家人开脱只怕也有不少人会不买帐!完全坚持理想的人或许会义正词严地按律法说话,但杨应麒毕竟不是这样的人,他清了清喉咙,说道:“萧铁奴的家人该怎么处置,自有法官处理!来人啊!把萧府给封了!萧府一干人等,押到狄将军府中,交由狄将军看押审理!”
狄喻领汉部大法官之任,威望甚高,汉部部众素来尊重。七将军这样处置倒也在情理当中,不能说是为萧家的人开脱,因此众人听了倒都服气。但人群中仍然有人道:“七将军,这叛徒可得重重处罚才行!”
又有不少人呼应道:“对啊对啊!”
杨应麒道:“该怎么叛,汉部有律法在!是重是轻自有法官来斟酌,就算是我也没资格插口!再说,眼下大金的奸臣正在攻打我们的辽口,那才是我们汉部最大的敌人。惩治叛徒什么的,大可放在战后再慢慢来算帐!是好男儿的就该为汉部考虑,该帮忙的帮忙去,该打仗的打仗去,聚在这里闹什么!这样闹,不是给敌人帮忙么?”
听杨应麒这样说,人群中许多稳重有德的人便开始劝大家散了,没多久人群散去了大半,却仍有小半留着看热闹。那边陈正汇怕杨应麒出意外,又调了一队警卫前来。杨应麒命人入屋宣谕,将萧府上下押了,一路护送到狄喻府中,种去病在津门没有产业,他的家眷也住在萧府。途中不断有人向萧铁奴的家人吐口水,萧骏忍耐不住,在进狄府前跳起来大声叫道:“不是的!我爸爸不是叛徒!不是!”
津门市民纷纷耻笑,杨应麒下马道:“进府去!”
萧骏叫道:“七叔,我爸爸不是叛徒,不是的!你告诉他们不是的!”
杨应麒心头一黯,实在想不通萧铁奴怎么会这般狠心,就这样把家人撂在这等随时覆卵无余的可怕境地之中!
他命人夹带着萧骏进府,狄府大门阖上以后才把萧骏抱起来道:“不管你爸爸做了什么,都和你没关系,七叔会保护你的。”
“不要!我才不要呢!”萧骏挣扎着逃开了,叫道:“我不用你保护!不用!你走!你走!”
杨应麒听到这两句话大感难过。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他长大以后,会明白的。”却是狄喻。
杨应麒道:“狄叔叔,老六的这些家人……”
“我会照看的。”狄喻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们的处置,等事情完全明了了再说。”
杨应麒从狄喻府中出来时,津门的市井已经基本恢复平静。他忽然感到害怕:就这么一片小小的土地,掌控起来也是如此困难,何况是北国数千里、中原上万里的河山呢?
“我真的有那个能力吗?”杨应麒怀疑。
在元部民会议上,他展现的是一种自我催眠式的自信,他正是靠这种自信说服了完颜虎,说服了狄喻,说服了元部民代表,说服了津门的市民。不过,说服完所有人之后,当他冷静下来,又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疑虑。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会有办法的!”杨应麒重振精神,回到府中,发现欧阳适已经离开前往辽口去了,而屋内却又多了一个人:处理永宁安抚工作刚刚回来的邓肃。
“志宏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杨应麒道:“永宁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邓肃道:“虎公主在那边德望深厚,我拾了公主余馨末绪,事情便办得很顺利。七将军颁下的号令大家都很理解,也愿意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