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广弼道:“大宋可伐,但战争的主导权不能操控在金人手里。为何?若由我汉部伐宋,则是一个朝廷替代另一个朝廷,对民众的伤害可以尽我辈所能控制到最低。但若女真尾随而来,我们可限制不了他们的作为!届时山河破碎,黎民涂炭,我们兄弟七人都得背上千古骂名。所以从金伐宋,乃是不义之战,断断不可行!此其一!”
折彦冲听得暗暗点头。曹广弼这几句话已点出了两个要点:一是把大宋政权和大宋百姓区别开来,汉部可以不理大宋政权的存灭,却不能完全不顾及中原同胞的生死!二是点明战争主导权的问题——这一点,却是许多急功近利者所未看到的“战略之眼”!
曹广弼又道:“如今宗翰驻在云中,对两河、陕西窥伺已久,宗望天纵英才,随我入中原,则攻坚之战在我,而征服后之好处却未必归我!如此为他人做嫁衣,于我汉部何益?此其二。”
折彦冲叹了一口气,作为金人先锋伐宋,汉部未必能保有战争的成果,这也正是他一直踌躇的原因之一。
萧铁奴见折彦冲被曹广弼说得心动,暗想对策,却听曹广弼继续道:“无故伐宋,已招大宋士民嫉恨,而我部以汉人自居,却去作胡人的先锋引狼入室,则不但招人痛恨,而且招人鄙视!自古以来,叛国内奸最让人看不起!一旦从金侵宋,非但遗千古骂名,还会结宋人之怨!此其三。”
说到这里,曹广弼站了起来,挥手道:“我汉部自立部以来,行事向来堂堂正正,从金伐辽,乃是扶弱锄强,但从金侵宋,则是济恶杀亲!干了这样一件事情,我们如何向部民交代?就算能通过宣传让部民觉得这是局势所限、诚不得已,但这终究是自欺欺人!我们的部民以后走出去,面对宋人,面对倭人,面对高丽,面对还没有纳入汉部的渤海、契丹,又如何抬起头来说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国族?我们又再凭什么去吸引新的英雄好汉归附我们汉部?此其四。因此从金侵宋,不但伤害我汉部立部之精神,而且于我汉部长远之发展有害无利!所以我说,从金侵宋,断不可行!”
折彦冲尚未表态,萧铁奴抢着道:“但眼下他们女真人可是逼上门来了!上次国主‘南巡’时,他还找不到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这次若我们为了保住那个与我们没什么关系的大宋而自己陷身水火,嘿!只怕到时候我们帮了宋人的大忙,他们却不见得会来感激我们!”
曹广弼道:“我刚才说过,我们考虑的是大宋同胞的生死,不是大宋朝廷的存灭!而且从金侵宋于我汉部本身便有大害,宋人感激不感激我们不必考虑!至于女真,只要我们的意志够坚定,总能挺过去的。”
“挺?怎么挺?靠什么挺!”萧铁奴道:“上次国主南巡,如果他动手,那便是无故加罪!汉部上下,只要还想活命便都得使劲上!但这次不同了!他们女真人已经给我们指明了一条道路:要么叛金,要么伐宋!你认为部民会为了一个邻居而冒这天大的危险么?”
曹广弼道:“部民中目光短浅的人,总是有的。但我们既然知道此事于汉部大有妨害,便不能放任不管!”
萧铁奴道:“打住!从金伐宋对我汉部有无妨害,这事还没说清楚呢。”
“哦?”
萧铁奴道:“刚才二哥你说伐宋有大害,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伐宋于我汉部实有大利!好,我就学你的口气其一其二地跟你辩个明白!我们汉部人多财广,但一直以来却总觉得施展不开,特别是遇到女真便束手束脚,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们在大陆的腹地太浅!如果伐宋,我们便能取下一片能攻能守、可进可退的地盘来!无论是山东也好,江南也好,随便打下一片州县来都比坐困辽南好多了!二哥你别告诉我你连打大宋这种软脚虾也没把握!这就是其一!”
曹广弼哼了一声,并不打断他。
萧铁奴又道:“虽然女真人会跟随我们入关,但他们毕竟是胡人!统治汉人的手段,老七可比他们精通百倍!一旦入关,我敢说我们一定会比他们更早站稳脚跟!所以我敢说到最后得到大宋的将不是他们女真,而是我们汉部!这就是其二!”
曹广弼也知道萧铁奴所说也有可能,然而那也只是可能而已!至少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他曹广弼。
萧铁奴继续道:“至于那些大宋的士人,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只要我们把大宋打趴下了,他们自然而然会来认新主子!而在女真与汉部之间,二哥你觉得他们会选择谁?我敢说他们一定会选择汉部!为什么?因为我们毕竟是他们的同族!没错,如果我们打了败仗,确实会成为他们眼中的汉奸,但如果我们打赢了,那我们就会变成他们眼中的英雄!而我,从来不认为我们最后会输!这就是其三!”
曹广弼叹了一口气,只听萧铁奴道:“最后,还有什么倭人、高丽什么的怎么看我们,二哥我告诉你们,那些都是贱骨头!只要我们够强,他们自然会摇着尾巴跟在我们后面歌功颂德!但相反如果我们打败了,哪怕我们再正义,再仁义!你也别想这些贱骨头会正眼看我们!二哥,我知道你是身直影正的人,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成败,没有对错!”
曹广弼道:“那大宋的百姓呢?你敢保证金兵入关后能善待中原百姓么?”
“百姓?”萧铁奴淡淡道:“战争总要死人的。反正他们现在在赵家天子手下也不好过,早死早超生……”一瞥眼见折彦冲的脸色有些难看,忙改口道:“但为了解救中原更多的百姓,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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