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宋兴师,以童贯为宣抚使,蔡攸为副,述古殿学士刘韐为行军参谋,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为都统制,武泰军承宣使王禀、华州观察使杨可世为副统制,此外刘延庆、种师中、杨惟忠、王坪、赵明、辛兴宗、王渊、焦安节、刘光国、冀景、曲奇、王育、吴子厚、刘光世等等,均是大宋名臣宿将。一时间雄州虎踞蛟栖,豹伏鲸跃。可惜虎豹与猫鼠同处,蛟鲸与杂鱼并陈,而更加要命的是那领队:远望肥大魁梧,近看几根胡子,正是一头割不干净的阉骡!
这次童贯引兵北来,一路上大小官员匍匐迎送,那个威风啊,就是孙吴重生、霍李复起也望尘莫及。连刘延庆这样的一方将帅,见到童贯也无不俯伏叩首。他车驾到雄州时满城出迎,如接圣驾。王瑰上前称已经备好接风洗尘的酒席,童贯哈哈笑道:“本太师这次奉旨北伐,不是来吃酒的。军务要紧,先到军营看看。”
左右听了无不赞叹童太师忠勇为国,古今无双。
童贯来到军营,未阅兵,先点将。自刘延庆以下均行叩拜之礼,唯有一个病躯巍巍的七旬老头和他对揖。童贯看见了冷笑道:“原来是老种啊!你都古稀之年了,路还跑得这么快,比我还早到半天,难得,难得!辛苦,辛苦!”原来两人在高阳关已经会过一次了。
种师道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童贯冷笑道:“听说老种昨日在雄州大街上大动肝火,可别烧坏了身子。”
种师道淡淡道:“谢太师关心。”
群臣众将见两人冷言冷语,蔡攸是毫不理会,自顾自喝自己的清凉汤,刘延庆以下均不敢来插口,只有刘韐忙上来打和场——他和童贯关系很深,又和种师道共事过,官位也高,因此插得上话。
童贯不喜种师道,但深知他在军中威望极高,现在大战在即,却不便和他破脸,冷笑几声,便命诸将就座,商议军务。
童贯道:“此次本太师奉旨北伐,以顺讨逆,救燕云百姓于水火之中,复祖宗疆土为永固之业!此为百年不遇之良机,正要靠诸位奋勇向前,共成此不世奇功!”
诸将咸称善,种师道道:“大宋之患,病根在内而不在外。边将本不敢擅议朝政,只是仓促北伐,实属孟浪!就我大宋而言,此番准备只怕并不充足;就彼辽国而言,契丹与我有百年之约,疆域早固,何苦自毁其盟?而女真之蛮,远过百年前之契丹,岂是能共存之邻邦?今日之举,犹如盗入邻家,我不能救,反而趁火打劫,与盗贼分邻家资产,于情于理,只怕都说不过去。而且……”
童贯没等他说完便大怒道:“放肆!北伐之举乃是圣裁!焉是你老匹夫所能擅议!”
种师道神色为之一黯。若他是萧铁奴那样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定会拍案对喝,若明里争不过,也要暗中想办法把军队指挥权抢过手再说。但种师道毕竟不是萧铁奴,种家乃是大宋军方名门,大宋特有的武德在他身上印记极深。对他来说,恪守武将本份已不仅仅是一种自觉,甚至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因此种师道此刻嘴唇颤了颤,终于没再争,默为叹息而已。
童贯见他不说话,气焰更盛,冷笑道:“如今兵马未动,你便慢我军心!本该重处!念你年老,暂且寄下。等燕云平定之后,再计功过与你算帐!”
种师道的弟弟种师中和西军将领闻言均感不忿,但种师道既不抗争,他们也不敢胡乱出头。
童贯见状大感快意!他当年也曾到西夏边境做监军,但那时的权力和威风都远远不如今天,种师道对他的颐指气使敷衍应付,指挥作战时更是自行其是,虽然后来打了胜仗他这个稳居后方的监军窃取到的功劳比任何人都大,却仍对“胡乱指挥、不听劝告”的种师道积累了一肚子的不满。
这时形势大变,他已经是河东、河北两路宣抚使,全军名正言顺的统帅,眼见刘延庆匍匐听命,种师道沉默服软,一时间竟有些得意忘形,环顾诸将道:“这次北伐,蒙圣天子庇佑,尚未出师,已有友邦送来粮草十万石!这真是天大的福分!”其实汉部送来的粮草只有两万石,但童贯好脸,自己先给补足了。
果然刘延庆等都道:“皇上洪福齐天,太师威风远绥。”
童贯被这两句话拍得颇爽,继续道:“金人不但万里迢迢给我们运粮,还给我们送来了两幅图来。一幅是《燕京地形图》,一幅是《契丹南京道军营布略图》。有了这两幅图,咱们进出燕京便如进自家门庭了。”
听到这里连种师道都吃了一惊:“这等重要图谱,金人如何肯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