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一)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端宗皇帝叹了口气,无聊的将几片贝壳投入海水中。
“官家和谁生气呢,书读完了吗”,背后传来一声温婉的问候,一个年青的宫装丽人的倒影出现在水里。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细眉蛋脸,眉宇间,隐隐带着一丝忧愁。
“母后”,小皇帝回过头,扬起脸,盯着宫装丽人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到陆地上”。
“快了吧,北元的水师追不到我们,刘深等贼日久无粮,自然要退回北方。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上岸了。怎么,官家不喜欢在船上么,这么多船连在一起,和陆地区别也不大”,杨太后摸着小皇帝的头,低声安慰。
李恒、嗦都、刘深三路大军齐集广州,浅湾一战即失,朝廷不得不又飘荡到了海上。虽然两千多艘大船相连,安稳得像平地一般,宽阔处亦可跑马。但海上毕竟不是陆地,漂泊久了,将士离心不说,皇帝和大臣的身体也吃不消。
已经有人开始生病了,随军医生正尽力治疗,她希望,这场疾病不要传播到皇帝的座舰中,如果此时端宗皇帝再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大宋,也就没希望了。
“鞑子是回去攻打潮州了吗,不知道马大人能坚持多久”?小皇帝的语气中带着与年龄不适宜的忧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他这个皇帝,脚下可是一块土珂拉都没了,连打水漂,都得用贝壳。
“应该没事的,潮州城高大坚固。”杨太后低声说道,不知是哄皇帝,还是哄自己。福州城也坚固,广州城同样坚固,不都陆续落入了北元手中么。还有很多更坚固的城市,没等北元的军队到来,便被大宋官吏给献了出去。
难道大宋的气数真的尽了么,皇后不敢想。她不是一个懂得看得出天下大势的女子,如果不是谢夫人(谢太后)带着朝廷投降了北元,这大宋太后的位子也轮不到她来坐。如今勉强坐了上来,也只能听凭陈宜中和张士杰的意思点头而已。
“希望吧”,端宗丢了一个海螺入水,激起一个大大的水漂。几只白色的海鸟飞过,自由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
如果长了翅膀,我就可以远远的飞走。小皇帝抬头,看了看远去的飞鸟,轻轻叹息。
“陛下不用愁,目前北元虽然得势,百姓的心思,还是向着我大宋的”!杨太后给小皇帝加上一层披风,牵着他的手向座舱里走。“陛下只需要念好书,将来就可以治国,做一个尧舜之君”。
“可尧舜之君也得有将相辅佐啊”,小皇帝用力摔开了杨太后的手,有些生气的说道。他知道国事如何艰难,不想再一切被蒙在鼓里。“今天,陆大夫说,文丞相在江南西路和福建路交界处,又打了一个胜仗,杀了一个鞑子头,母后,有这回事儿么”?
“有的,是个千夫长,算不上什么成名的大将”。杨太后笑笑,低声回答。这是几个月来,大宋在陆上战场唯一的胜利,早已被百姓传得天下皆知,船上很多宫女闻之,都激动得落泪呢。
“毕竟是个千夫长,还有一千多个真鞑子,不是汉军,也不是那些吃里扒外的新附军”,端宗皇帝并不糊涂,探马赤军和汉军之间的区别他能分得清楚。北元军队中,探马赤军的战斗力仅仅次于蒙古兵,汉军和新附军根本与前者不在一个档次。逆贼刘深的部曲中,只有两千探马赤军,已经让拥有十八万将士的张士杰无法正面应对。而文天祥,居然以新败的残兵,打得一千多探马赤军全军覆没。
“母后,您说文丞相和张大人,到底谁更会打仗些”?沉默了一会儿,小皇帝在座舱中发问。
“差不多吧,文大人曾经收复赣南,张大人也曾收复了半个福建”。杨太后支使宫女给端宗捧来手炉,在亲自检查了一遍里边的白炭,漫不经心的回答。这个问题,对她一个女人家来说,实在过于深奥。
“应该是文丞相更厉害些,文大人麾下,全是各地义勇。而张大人手中,全是大宋禁军和厢军呢”,卫王赵景拎着一个鸟笼子,蹦了进来。他与端宗兄弟情深,一向随便惯了,入门后也不给皇兄见礼,直接插话。
“朕也这么认为”,端宗捧着手炉,大声说道:“文大人从福建打到了江南西路,一路上攻城掠地。最后虽然败了,却打出了我大宋的威风。而张大人围攻泉州,三个月入不了城。并且朕听说,连当时福建各地,也是文丞相打下来后,移交给他的”。
“陛下不可乱说”,杨太后身子一颤,手中的茶杯不小心落到甲板上,摔了个粉碎。浓浓的江南绿茶香味瞬间飘满屋子。
一边招呼宫女收拾,杨太后一边拉过皇帝郑重叮嘱,“陛下为一国之君,切莫对臣子的能力妄下断言,伤了忠臣之心”。说着,四下张望,看看周围除了贴身宫女再无闲杂人物,才把一颗心装落回肚。
“可宫里的人都这么说,今天陆大人也证实,文丞相福建与赣南交界处,打了胜仗。居然还造出了震天雷,炸得鞑子人仰马翻”。端宗皇帝兴奋的说着,仿佛自己御驾亲争,亲自目睹了震天雷的威力一般。自从即位以来,一直被北元兵马追着到处漂流,难得的一场胜仗,当然让他欣喜。
“陛下如果高兴,就下旨嘉奖文丞相便是,让天下忠义之士都学文丞相,早日光复我大宋山河”。看着皇帝难得高兴一回,杨太后不忍拂了他的意,顺着他的口风说。反正,今天即使皇帝下了嘉奖的圣旨,也找不到人将旨意送到陆地上去。
“朕想将文丞相招回来,主持我大宋军事”,透过纸窗,望着窗外的波光,端宗皇帝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