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公闻言哈哈大笑道:“子翼真是好魄力!”
我心中不以为然的想:“眼下让出数城,总比日后被吕蒙、陆逊得去,失了关羽要好吧。”
忽然庞德公眼光深邃,神色肃穆的道:“曹操奸诈素有逆心,许子将言其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如今狭天子以令诸侯,日后必废帝自立,而孙、刘自不肯屈于其下,天下当为曹、刘、孙所分,子翼观其三人,何者能得一统万里江山?”
“如果按照历史,他们三个都是白忙一场,最后只便宜了司马家。”我心中如此想,嘴上却道:“曹操虽多疑且残虐,然其文武兼备,长于运筹演谋,又揽申、商之法术,官方授材,麾下人才济济,所辖之地甚广,又占天时,当以为最。”
庞老头点点头道:“子翼之评实为中肯,孙仲谋占地利,刘使君有人和,虽皆为当世之雄,又有孔明、士元、周瑜大才之助,然若不能相联齐进,则难是曹孟德敌手。但不知此三人,子翼以为何者得天下更利于百姓?”
“若说当皇帝,孙权当然要靠边站,而刘备、曹操两人中,还真难比较,大乱之后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刘备爱民如子且性情温和,而曹操虽也善待百姓,但他喜怒无常的性格实在令人不太放心,况且曾有过屠城的劣迹,似乎在这方面略逊一筹,但刘备却有些太重感情,不够狠辣,权谋之术又比曹操稍差,因此能否遏止那些大功之臣,保证天下的稳定有些难说,而且更重要的是看两人之子,刘禅和曹丕一比则高下立分,但我总不能将历史说出来,于是只能稍微委屈下老曹,有些为难的道:“刘使君性宽和利于百姓,而曹操善权谋利于社稷,两人实难分高下,然两人恐非坐江山之帝王,尚需观其子嗣也。”
庞德公闻我之言,似笑非笑的望着我,道:“子翼与老朽之见相若,如此当可托付大事也。”
我被这老头说的一楞,庞德公见了呵呵一笑,随后竟带着几分戏谑的眨了眨眼睛,大有深意的道:“子翼此来,莫非不想知士元查探之事乎?”
就算我再沉稳,这时也被庞德公所说惊的瞠目结舌,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庞德公微微一笑,镇定自若的道:“士元派人探察于老朽及黄长庚,老朽又怎能不知?子翼曾言士元有难于落凤坡,此番入川想必是再去劝告,以士元之性情,必感子翼之情,将此为难之事告之,故老朽才料子翼此来怕是多为此事。”
说完,见我仍是一脸的惊愕,他那张写满日月沧桑的苍老面容上,竟然露出了几分无奈、几分苦涩,那洞悉世事的双目中,流露出几许惆怅神色。
面前的火烛轻微的跳动着,房中寂静一片,缓缓的,我逐渐平静下来,苦笑了一下才道:“庞公莫非真乃幕后主事之人?”
微微点了点头,庞德公道:“正如士元所想,老朽便是那人。”
“既如此,那南徐及竟陵提点于干的,也应是庞公所谴之人?”我继续问道。
“正是。”
长长的呼了口气,我起身冲他深施一礼道:“干屡次受庞公之救,实感大恩,无有为报,请受我一礼。”
庞德公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道:“子翼何必如此,到是莫怪老朽行事猥琐才好。”说着又叹息一声道:“想必子翼胸中不明之处甚多,今日尽可问来,老朽自当为你解惑。”
我的确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听到他竟如此配合,拱手恭敬的道:“如此干便冒昧了。”
见他点了点头,我略微整理了下思路,问:“庞公之势自何时而起?又是何人所兴?”
“此道自老朽年幼时便有,至于何人所兴却是不知,初时只因荆襄大小士族众多,又各自经营为商,常因内斗而自损,便有数家之主彼此商议,成此‘绅谊道’。”庞德公缓缓言。
我点了点头,说:“干还曾以为乃是刘焉秘布于刘表辖内之势力,原来并非如此。”
谁知庞德公听了有些惊讶的看着我道:“子翼竟能想到此点,真不亏为‘天机’之称,你所言到也不差,‘绅谊道’虽初时仅为免于内耗而成,但刘焉得益州后,以其祖籍于竟陵之便,渐为掌控,择其精华,去其糟粕而为其用,实乃为图刘表之荆州也。”
我楞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是刘焉的暗棋,于是想了想又问:“干觉‘绅谊道’实力非常,因何刘焉为曾以之成事?其后刘璋又为何未将之迁至益州?”
庞德公长叹一声道:“事事岂可尽如人意?刘焉虽有此心,然其在世之时‘绅谊道’并未如后来般鼎盛,后刘璋孱弱无其父之能,此道渐为涣散,险些分崩离析,然老朽到真愿其如此,也可免了如今之烦恼。”
见自己当日所想一一得到印证,我不由有些自豪起来,于是有些殷切的问:“闻庞公所言,莫非‘绅谊道’其后投了刘表?”
庞德公却摇了摇头,似乎回到了那曾经的年月,眼神甚为深邃的道:“却非投了刘表,乃是被我父所得。”
“庞公令尊?”我有些难以相信的问。
微微颔首,庞老头道:“正是,老朽之父虽知刘景升招诱有方,万里肃清,群民悦服,又开经立学,爱民养士,笃志好学,吏子弟受教之徒,盖有千数,洪生巨儒,朝夕讲论,然却亦看出刘表为人性多疑忌,好于坐谈,立意自守,而无四方之志,只知守成不知进取,荆州日后必为他人所得,故为保荆州士绅及百姓得安,数载经营欲寻一方而投,然后观袁术、袁绍非能成大事之人,曹操虽出众却残虐,只有孙策尚可一助。”说到这里庞德公一声长叹,接着道:“谁知孙策早亡,而我父亦逝,临终时将‘绅谊道’传于老朽,我虽不喜,却难违父命,只得勉强为之。”
我见他一脸的无奈,知道若他真的只爱清幽生活,被套上如此枷锁必然辛苦万分,于是不解的问:“庞公无意于此之事,想必劳苦异常,既如此何不将其传与士元或投于孙权、刘使君,甚或将其解散?“
庞德公苦笑道:“子翼能知老朽苦处实可为我知己,士元有意仕途,心有壮志,非是合适人选,孙仲谋虽也是豪雄,然却难比其父兄,江南宗族更是内斗不止,至于刘使君虽仁厚,但未得一立业之处,怎可保荆州无忧?而老朽又何尝无解散‘绅谊道’之念?然曹操在侧却非适宜之时也。”
“哎,曹老大啊,你说你虽是最牛的一个,若没有如此的性格恐怕也难有如今的成就,但你曾经做的那些事的确让一大部分人所不齿,否则荆州乃至天下恐怕早在你手中,这真是有得必有失啊。”
我心里想着,却对庞德公因何主动向我说出此事感到奇怪,于是便问:“干听庞公所言,已知其中大概,然却为何如此坦诚相告于我?”
庞老头闻言忽然嘿嘿一笑,眼中露出奇怪的神色,让我浑身不由一寒,道:“老朽欲将‘绅谊道‘托付于子翼,不知可愿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