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在里头把外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故意向正替她梳头的裕儿叹道:“你瞧瞧,这还是没把花珍珠抬起来呢,这要真抬了花珍珠,可是有扯不完的话。偏生一个是你们二爷喜欢的,一个又有了身子,我便是想发作几句也不能。”裕儿儿听说了,就道:“二奶奶也不用忧心,我瞧着二爷还是看重,再不能为了两个房里人叫奶奶伤心。”王熙凤从镜子里看了顺儿一眼,脸上一笑道:“罢了,左右我有了巧哥,他是嫡子嫡孙,谁还能越过他去。”说了又对镜看了看,伸手扶了扶金丝八宝攒珠髻转身出房。
平儿看着两个吵完了,才道:“你们两个住口,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叫嚷得的?都是奶奶从前太宽容了,才纵得你们这样!你们只管闹,闹大了我们到老太太那里讲理去。我只不信,老太太那样明理的人能容下这样眼里没主子的人。”
花珍珠同张秋桐两个叫平儿训了场,倒是不敢再说,忽然间见平儿她身后帘子一动,走出王熙凤来,脸上却是带着些严霜,把花珍珠张秋桐两个看过了:“我去给老祖宗请安,珍珠你是老祖宗赏的人,如今有了身子,也该给老祖宗磕个头去。”说了也不等花珍珠答应,带了平儿裕儿两个就往前走,花珍珠略略迟疑了,低了头跟了上去。
花珍珠有了身子的消息,昨儿就传遍了荣国府,贾母那里听着也就罢了,左右是添了个重孙子重孙女儿,总是好事。王夫人那里知道了,更是喜欢起来,这真是老天送了个机会到她跟前。旁的且不说,便是花珍珠那里,就是从前不肯同王熙凤作对,如今就是为了她的孩子,怕也不能叫王熙凤安生了。是以当王熙凤带着花珍珠进了贾母屋子时,王夫人还陪在贾母身侧。
王夫人见王熙凤带着花珍珠磕完了头,就向贾母笑道:“珍珠这孩子从前我看着倒是娇俏秀丽的,想是怀了孩子辛苦了,这眼下都是青的,怪可怜的。虽然珍珠还是个房里人,可怀着的总是我们家的孩子,也该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才是。”贾母听说,也把花珍珠仔细看了眼,就向王熙凤道:“昨儿大夫怎么说的?”王熙凤垂了眼回道:“回老祖宗话,大夫说了,说珍珠气血亏虚,胎气不稳,正要好好养息,我已吩咐了她不要到我房里来立规矩了,便是昨儿大夫开的药,我也叫厨房里熬去了。”
贾母听着王熙凤这些话倒是无可挑剔,她如今对王熙凤虽不比从前了,倒也没处处要寻她不是的地步,听过了也罢了,反笑道:“我素来知道凤丫头是个稳妥的。珍珠母子我就交给你了。”这也正是贾母老辣之处,她把花珍珠交给王熙凤照应了,花珍珠若是有个闪失,自然是王熙凤的不是了。王熙凤听了眉头也不动一下,脆生生应了。
王夫人那里却是不肯就这样叫王熙凤混过去,就向着花珍珠笑道:“好孩子,你觉得身上怎么样?总是你服侍过宝玉一场,我也不能不照应你些。你如今还是房里人分例少,少了什么只管同你二奶奶说去,便是你二奶奶那里没有的,也只管来告诉我。”花珍珠听了王夫人这几句,就把王熙凤瞟过眼,眼圈儿微微一红,低声答应了。她这幅做派,正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模样,王夫人看了,又道:“要是有人叫你受了委屈,你二奶奶年轻面嫩不能辖制,你也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王熙凤在一旁看着王熙凤同花珍珠这样,脸上就一笑,向着王夫人道:“瞧二太太这话说的,我一个侄儿媳妇房里的事,便是我年轻不经事,还有太太可以请教怎么好劳烦婶子呢。”不想王夫人要的就是她这话,脸上也就笑道:“听听凤丫头这话,倒是我多事了,也罢,总是你房里的事。”说了就向贾母道:“老太太,珍珠这丫头从来是个乖巧伶俐的,这回有了身子,我瞧也该抬举抬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