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冯姨娘听着这个滚字,仗着贾珍宠她,必然要撒娇撒痴,明朝暗讽一番,这回却听冯姨娘笑道:“奶奶有所不知。今儿有人给大爷送来一封信,大爷看着信,脸上就翻作了怒色。只可惜我们都是不识字没心胸的,怎么比得奶奶识文断字,能给老爷分解忧愁的?”尤氏听着冯姨娘这几句别有来由,也就道:“你也太谦了,你从来是个伶俐的,最能知道老爷心意,有你在,我也放心。”冯姨娘走在桌前,把个纤纤玉手抚在脸上,斜睇了美目道:“无奈大爷说了,这事儿要问着奶奶。奶奶可知道是什么是吗?”
尤氏到了这时,哪里还忍耐得住,抬手就是一掌往冯姨娘脸上打,冯姨娘也不闪避,这一掌就打了个实在,也不知是尤氏盛怒之下出手还是冯姨娘站立不稳,冯姨娘竟是叫尤氏一掌跌倒在地,花容顿时失色。文花银蝶等人看着这样,都拥过把尤氏团团围着劝说,尤氏怒气尤未歇息,直道:“便是我是填房继室,我也是大爷三媒六证娶了来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到我跟前来搬弄唇舌!可见是我从前太懦弱了,纵得你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
她话音未落,就听得炒豆儿在那里颤巍巍道:“奶奶,冯姨娘不好了。”文花先转头过看,却见冯姨娘倒在地上,一裙子的血。文花不由也失了声道:“还不把姨娘扶回她房里!”尤氏怔怔看着冯姨娘一裙子的血,其余的话都含在了口中,再做不得声。文花看着这样,只得尤氏也怕了,连忙出叫了两个粗壮的仆妇进来把冯姨娘扶在春凳之上,扶着就送了出。
事到如今,尤氏这里自知闯了大祸,也顾不得其他,一面叫人请太医,一面着人寻贾珍回来。秦可卿虽在房中避祸,听着尤氏将贾珍的妾室打得小产了,说不得只好更了衣裳同贾蓉两个过来了,才把尤氏劝慰几句,就听得外头脚步急响,片刻就进了房。
贾珍虽在女色上放任,姬妾众多,偏只得贾蓉一个嫡子,旁的不说庶子,便是庶女也无有一个,是以听着冯姨娘小产了,如何不上心,又气又恨又急,立时就赶了回来。尤氏到了这时,一点子也不敢强,满面是泪,颤巍巍立在房中,撑着秦可卿的手,把一双泪眼看着贾珍,哭道:“大爷,我并不知道冯氏有了身子,若是我知道,就是有鬼拉着我的手,我也不能打她。”
贾珍到了这时候已然气急,顾不得儿子媳妇都在房中,把个手指了尤氏道:“我把你个毒妇妒妇!你倒我还信你吗?!你二妹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敢不敢同我讲一遍!”尤氏听着这话,知道果然事发,脸上一白,双眼往上一插竟是晕了过。
原来尤二姐有孕,贾珍把她发嫁给张华,也是贾珍有愧于尤二姐,嫁妆陪送得极为丰厚,又勒逼着尤氏把私房来赔补。尤氏不敢同贾珍强,却是把一口毒气都呵在了二姐身上,只恨她不知廉耻同自家姐夫外甥有女干,更怕她生下孩儿,日后更是牵扯不清,是以一心要除尤二姐腹中的孩子。她想着人畜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十月怀胎,且尤二姐又素来娇弱,自然不能一病不生,就把钱来买通了外头的郎中,叫那郎中日后有机缘替那样一个女子瞧病时,用药把那胎儿害了。
尤氏有了这个主意,自然是要寻人的。也不知道是尤氏运道好,还是尤二姐命该如此,尤氏的陪房的男人叫个唐仁,他的老家正在尤二姐住的庄子附近,那庄子上有一个郎中姓胡,人同姓一般胡闹。唐仁家的告诉了尤氏,尤氏便使唐仁买通胡郎中。那胡郎中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果然是一口应承了。也实在是尤二姐命运不济,刘姥姥替她请郎中,哪个不好请,偏是请着他,果然就白白断送了尤二姐母子两条性命。后来尤二姐的男人张华的性命也叫贾珍谋害了,尤氏便以为这事再无后患,不想贾珍今儿忽然提了起来,她哪能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