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做了贾母二十来年孙媳妇,还能不知道贾母为人?看来慈和宽厚,只是那个惹了她,也是不容情的。便如这回一样,王熙凤这头才堵了贾政一房的后路,贾母这头明着就放了个人到贾琏房里。便是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贾母这是对王熙凤这个孙媳妇生了芥蒂了。这荣国府上下哪个不是人精,哪个媳妇婆子又是好惹的,荣国府的老封君不喜欢的人,便是正经主子,她们也能暗里怠慢了,这正是贾母放珍珠到贾琏房里的意思之一。可要是邢夫人,贾琏这个继母紧接着也放了个人过来,就又不一样了,那就有邢夫人是偏着这个媳妇的意思。虽邢夫人为人愚懦,到底也是贾赦的正妻,日后荣国府的女主人,也是不好得罪的。更有一层,一个是祖母,一个是继母,两个人都给了,便是真要扶起姨娘来,也不好偏着哪一方,或是两个都不扶,或是两个一起扶,总比一家独大的好。
邢夫人哪里能料着王熙凤的盘算,倒是把王熙凤更看重了一层,待得同王夫人两个看完了对牌,料理完了事物特地到王熙凤房里走了遭,把郑雪娥,傅绿云,花珍珠,张秋桐统统叫了过来,敲打了一回,无非是叫她们认清身份,不许仗着是老人,是她给的就不服二奶奶教训云云,完了才回自己房里。却说贾赦到家,看着邢夫人把秋桐给了贾琏,倒也不大在心上,只说了声知道了,也就罢了。
却说那秋桐起先倒还安分,过了几日,看着王熙凤是个贤惠软弱的人,有看郑雪娥也是沉默寡言的,傅绿云虽有些手腕,却不是很得贾琏之心,独有那花珍珠,年纪又轻,生得娇俏,也温柔体贴,又是贾母给的,她果然就视珍珠为敌,处处同珍珠争驰,抢着过来奉承贾琏,王熙凤两个。
又向王熙凤说道:“奶奶不知道,那珍珠看着和蔼,心眼子却毒辣,背地里常夸耀她是老太太给二爷的,就是奶奶也不能要她的强。奶奶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奶奶只管放心,哪一日我同她闹一场,也好叫她知道我张秋桐的厉害。”
王熙凤看着秋桐这样眉飞色舞,暗自好笑,脸上却做个忧虑之色,劝道:“我知道你有孝心,只是她的老祖宗喜欢的人,便是我,我还让他三分,你硬碰他,岂不是自寻其死?左右我有了巧哥同姐儿了,日后自然有靠,能丢开手的也就丢开了,倒是你,也要有个计算才是。”秋桐听了就认为是王熙凤太和软,虽不至于不把王熙凤放在眼里,对着珍珠倒是更跋扈些。
那珍珠却是个老实的孩子,更不会说话,又想老太太即把她给了二爷,她就是二爷的人,日后天长日久的,总要二爷二奶奶喜欢了,她才有安慰日子过,是以秋桐给了她气受,珍珠也只同贾琏,王熙凤说。王熙凤待得珍珠过来奉承她时,又把珍珠劝道:“那秋桐是二爷喜欢的人,性子又烈些,又是太太赏的,便是我能看过的也就看过了,你多少忍耐些,只消你生下个一男半女的也就不怕她了。”
叫王熙凤左右这一劝,花珍珠同张秋桐两个之间的明争暗斗搅得贾琏也不得安生,好在元宵日贾元春就要回家省亲的,虽一切从简,驻跸的行宫总是要的,贾琏就推着监工采办,竟是日日极晚回房,就是回房也是在王熙凤处歇了。王熙凤是原配嫡妻,贾琏在她这里歇息,花珍珠同张秋桐两个虽是嫉妒,也是无可奈何,不免更怨怪都是对方啰嗦,方逼得贾琏如此。
在贾元春省亲前,秋桐同珍珠尚且知道忍耐些,待得贾元春省亲后,这两个更是不对付。先是秋桐跑在贾母跟前说委屈,只说是珍珠仗着自己是贾母给的,处处不把人放在眼里,就是二奶奶都敢得罪,那是败坏贾母声名;那珍珠又到贾母面前哭诉,只说是秋桐欺人太甚,连二奶奶也没说什么,怎么轮得到秋桐多嘴。贾母哪里会管这些事,只把王熙凤叫来,令她好生管教,王熙凤答应得爽快,回头却是不痛不痒说上几句就罢了。闹到后来,竟是连东府里也知道,琏二奶奶压不住两个房里人,受了不少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