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这话一出,王熙凤脸上的笑先凝住了,便是贾母脸上也不大好看,还是薛姨妈见机得快,忙道:“这话说的,巧哥能多大?小孩子家喜欢长得好看些的,也是常有的,哪里就说得到那样,太多虑了。”王夫见薛姨妈说话,就把薛姨妈看一眼,脸上一笑道:“倒是多虑了。也难得见巧哥一回,并不知他平日怎么样。”
王熙凤听着这几句,就知王夫挑理,暗指着自己不带巧哥去给她请安问好。虽说做小辈的给长辈晨昏定省,也只是指直系长辈,这叔父婶子的,请安不请安的两可之间,若是请了,便是礼数周到,若是不请,也不好说不孝。只是要是长辈拿这个来说事儿,偏还是住一处的,做小辈的倒也不大好辩驳。
王熙凤脸上就有些赫然,先把贾母看了眼,贾母心上也不大舒坦,王熙凤她跟前十分孝顺周全,对着邢夫也称得上孝顺两字,所以王熙凤不大给王夫请安这事,贾母虽知道却也由得王熙凤去,不想王夫竟她娘家姐姐这里提了起来,这不光是下王熙凤面子,连着她这个老太太也有护短之嫌疑。
王熙凤只得牵了巧哥过来给王夫磕头,王夫看着巧哥跪下去,脸上一笑,道:“快起来,这大冬天的地上凉,孩子又小,可别冻着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倒是不得了。巧哥身上可是有圣眷呢,多少羡慕不来的。”
这话听着像是心疼巧哥,细辩起来,倒有咒巧哥身子不好的意思内。王熙凤原是再三忍耐,听着王夫这句,再也耐不住,也顾不得贾母跟前,只笑微微道:“二太太说的是。巧哥这里谢二太太恩典了。也请二太太放心,巧哥虽然生来平常,倒是健旺顽皮得很,这么大了,连吐奶都没有过呢。”这话的意思却是指王夫的宝玉虽是衔玉而诞,外头看着光鲜,却是日常多病多灾。
王熙凤的话音才落,就听得贾母道:“罢了!能有什么事儿,一个个的不停口,都当不么!”贾母哪能听不明白王夫王熙凤两个话里机锋,只是她们提着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生有异端的乖孙;一个是身蒙圣眷的重孙,都是她心爱的,偏着哪个都不是,只得出声喝止,以免一个两个的越扯越深。
王熙凤把贾母看一眼,只得住口,牵了巧哥退一边。王夫看着贾母不偏不倚,也只好收声。不想她们这里偃旗息鼓,贾敏却不肯罢休。贾敏从来不喜欢王夫这个外存忠厚内藏奸诈的二嫂,倒是看着邢夫那个大嫂子顺眼,觉得她虽是蠢笨愚倔的,倒是表里如一。这回王夫她笼着巧哥说话时发作,正是连贾敏的面子也削了里头,贾敏家时原是叫贾母宠惯的,养得她敢作敢为,有才有智。待得嫁于林如海。林如海待她也爱护敬重,是以贾敏性子早成,再忍不下这委屈去,见王熙凤退一旁,忽然就道:“琏儿媳妇。”
王熙凤听着贾敏召唤,应声道:“姑妈。”贾敏点了点头,笑问:“听着母亲说,大哥大嫂是别院住的,难为日日特地过去给大嫂请安。”王熙凤做媳妇的给婆母请安正是应当应分的,听着贾敏提起这个先是不明所以,只是王熙凤也是十分聪慧的,知道贾敏必然有后着,就含笑道:“不敢当姑妈夸奖。给太太请安原是应当应分的,一日也不敢躲懒。”贾敏就把王夫看着,笑问:“那给大嫂请安时,可有遇见过珠儿媳妇么?”王熙凤脸上缓缓笑开,慢慢道:“回姑妈话。珠大嫂子没有给太太请过安。不过,她是侄儿媳妇,给不给伯母请安,都情理之中。”
王夫贾敏看向自己时就知道贾敏这里不会有好话儿,不想贾敏说的是这个。她王熙凤是没有日日来给她这个婶母问安,偏那李纨竟是一次也没有去给邢夫请过安,她方才挑王熙凤这礼,不想贾敏转眼就挑了回来,还辩驳不得。只是王夫不明白,怎么贾敏才从扬州回来,竟能料中李纨没有给邢氏请过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