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头已经凝成黑块的血液被水一泡,便散出阵阵殷红的纹路来。这衣裳沾了血,总要洗洗,不然时间久了,走到哪儿人家都知道知道你就是最近干坏事那一票人,否则不可能身上这样大血腥味儿,不洗衣裳穿着上的不是自认的英雄好汉,只是邋遢与脑门儿上只差没贴老子是最近打家劫舍的好汉的傻子!
“可是如此一来,岂非会耽误回南阳之时?某知新郑之中守备乃是项燕。此人老谋深算,若是回去迟了,要是南阳被端,纵然某到时能夺得回来,但回头恐怕大王饶不了!”王贲从小被王翦打习惯了,这会儿根本没想过要怕他老子的拳脚,只是担忧嬴政会责备,若是王翦此时听到这话,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张良无语了半天,这会儿听到项燕名字。也不像之前一般反应激烈。毕竟这一路以来他指挥着杀了不少魏人,往后杀楚人报仇的机会也不少,对项燕便并不是之前一般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了。毕竟出来这样久。张良也不是开始那样只知心中有仇恨的单纯青年。见多了风浪与血腥。人多少还是会有变化的。
“良虽未曾见过项燕,但从此人攻新郑,便可推断出他性情。此人虽为老将。但其性格极谨慎,若无绝对把握,轻易绝不肯以身犯险。而南阳郡中情形如何,他不得而知之下,必定不会贸然动手,如此一来,使宽限出不少时日。”张良侃侃而谈,果然便将项燕性情分析得准确,没几下间便把项燕行事摸了个大概,一边又自信道:“更何况便卫将军亦是有勇有谋之人,项燕此人虽然性情谨慎多疑,但如此一来,却也是给卫将军时机,若卫将军把握得当,足可拖住项燕半月之久!到时吾等回归,想来就算是不及,应该亦不会迟到哪儿去,到时将南阳夺回来,便已是大功一件,大王一向重子贲,想来最多责备几声,只要子贲性命无碍,大王必定舍不得责备!”张良将一切后果算计出来,显然心中对此早已经捉摸过几回了。
嬴政对他极为重,虽然这种重令他有些受宠若惊,张良之前只觉得拼死不能回报嬴政这份知遇之恩一二,如今有了几分本事,自然也有了些替嬴政效忠的底气,他也知道嬴政爱惜人才,否则当日也不至于对他考虑周到。嬴政对王贲亦是十分放纵,说实话,那种感觉便如同在对儿子似的,亲热有,信任有,放纵也有,完全就是王贲就算捅破天,嬴政亦会替他兜着的架势,虽然不知这小子如何便是得了嬴政眼缘,但大王爱护贤能却是肯定的,因此张良这会儿才敢断定自己等人回去就算丢了南阳,最多被骂上几句,而不会真正受危及性命处罚的原因。
王贲原本就是无法无天的,这会儿听到张良一分析,心中也不由意动。他本来不是一个蠢人,不过如今有了张良这个智囊,一些诸小事也懒得去想,只用拳头拼杀而不用脑子杀人才是最痛快的,但不代表他自己心中就没底,他是标准的大智若愚,此时听张良说得有理,顿时便已经应了三四成,将自己衣裳在溪水里搓了几下,不多时便见得了衣裳原本的颜色,还未拧干,那头便有士兵也跟着过来搓洗起了衣裳,不时还有人脱了皮鞋踩进水中,王贲原本准备开口说话,谁料一张嘴一股恶臭便迎面扑来,顿时面前大变,眉头一拧,厉声喝道:
“兔崽子!双腿臭不可闻,还不赶紧滚离某远一些!”他话音一落,忙不迭的便拧了湿漉漉的衣裳朝一边狼狈躲开,就是刀剑来时,也没见他慌成这样。众人的表现都和他差不多,嫌弃似的了那脱鞋站进溪水中的人,个个如避瘟疫一般,嘴里骂骂咧咧,顿时溪边一片闹腾。那人却一脸皮实之色,嘿嘿笑了几声,满脸红光,显然这几日生活过得极其滋润,一边还伸手剔了剔牙:“连日赶路,自是臭了些,诸位只须担待片刻便可缓解!”说完,恶臭袭来,这人自个儿也喊吃不消,在众人如轰赶牛羊一般,自个儿老实的拧了靴子站到远处去了。
众人这才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剩余便有想脱鞋洗的人也自觉的站到远远的去。张良着这股热闹的情景,嘴角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意来。这十日来,确实是他过得最为开心,最为快活的时光,军营之中的汉子们不像他以前曾接触过的贵公子,个个拘谨而知礼,矜持却又优雅,虽然贵气有余,但却爽朗不足,人与人交情之间显着冷淡。可与王贲出来这十日间,军中诸人几乎全都是性情豪爽的好汉,虽然一开始张良这样的读书人还有些受不了,但时间长了,却发现与这样的相处最为快活自在,他们心中想如何,便是如何,不用勾心斗角,对他也是全然信任,若有危险,许多人甚至便会挡在他身前,这样的友情,比起以前那些一到危险关头便不见人影的贵公子来说,不知好了多少倍!
王贲清洗过衣裳,便将衣裳摊到了一旁石头上,这会儿天气正大,那衣裳原本就是亚麻的,干的也快,那石头原本就被太阳晒出温度来,这会儿一将湿衣裳铺上去,便发出‘嗤’的一声细响,衣裳上头冒出细烟来,不出两刻钟功夫,便已经去了水气,干了大半,王贲重新取来穿上了,这才道:“既如此,先往楚哪边行?”他一旦开始说起正事儿,张良也收了脸上笑意,一边又从怀里掏出地形图来。
这是他一路跟着烧杀抢掠过来时画的地图,上头村庄与魏军等人杀过的岗位他便已经都记上了,上头分别一一注明,可以想见,回秦之后若是这份地图呈于嬴政,则又是大功一件。张良翻了翻,手指便已经点到了某处,递到王贲面前,肯定道:“就是此处!”王贲探头去,见张良地图便只绘到此处而已,他手指所按压之下,一个大大的陈字便赫然跃在其上。
“攻陈地?”王贲问了一句,张良便点了点头。他们只是最远走到过这里而已,因此陈地的形势如何张良还没有绘制过,只写了一个地名,其余便是一片空无,王贲感叹道:“不料竟已到了此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