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倒是面色坦然,仔细打量了一眼精致巍峨的秦王宫,相较之韩国,这秦国宫殿在几代君王建设下,不知华丽了多少倍,宽大的广场干净整洁,与一路行来到的黄土色地面不同,宫里四处铺垫着干净的石面,韩人为了显示对秦王的尊重,进宫之时并未乘坐马车,而是一路行来,鞋履踏在石板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间只听众人脚步声,以及偶尔巡逻时士兵们走动间整齐的脚步声,与盔甲磨蹭的响声。
光是这架势,韩国输得不冤!韩非心中暗叹,纵然就连他进了王宫,都被这气势所慑,至今仍是感心中惴惴不安,只是一座王宫而已,就给人如此威压,不知如今那名满天下的秦王,却又是何等令人心惊了!
嬴政早已盛装候在宫殿之内,穿着君王的仪服与礼冠,只是为了表示对韩非的重而已,想来韩非此人也该心中有数,韩国使臣一进君王大殿,感觉到殿中气氛,连头也不敢抬,就跪了下去,韩非并未开口,他只是跪在首位,虽说未开口与众人齐声贺嬴政,但却将自己表现得极其恭敬。
“韩非?”
“臣,在。”韩非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略有些清冷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敢在此时开口的,除了高高坐于台上的秦王,再不作第二人想,他心中生出一丝激动,却是深呼了一口气,将自己心情又迅速平静了下去,深恐给嬴政留下不良第一印象,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小心答应。
“政早听闻韩先生大名,早已慕名已久,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以见韩先生,实是大幸之事,先生又何必拘礼!”嬴政确定韩使之中有韩非,顿时脸上露出笑意来,竟然亲自撩了衣摆,起身走下高台,韩非只听到脚步声响起,面前就已经多了一道人影,高举在头顶的胳膊被人抬了起来,他心下一惊,抬头时,却正好见穿着君王礼服,面容含着微笑,却是不怒自威的君王,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大王,如此,,重臣,实在是。”韩非自然知道嬴政之名,事实上他在韩国多年郁郁不得志,此番就存了想要来投靠之心,嬴政当初传进韩国的言论,不止是威胁而已,还有他对郑国的维护,亦是不知令多少人动容,韩非心下自然也想用胸中所学,做出一番事业来,否则岂非白费了当初恩师荀子一番细心教诲?可他没料到,此行如此顺利!还未开口,嬴政已经对他如此礼遇,韩非心下欢喜,嘴上却是越发说不出流利的话来。
嬴政早知他口疾,也不介意,只是开口道:“置案几!政早慕韩先生之名已久,如今得见,若是不痛饮一番,岂非辜负这天赐之机?”他一开口,纵然没有点名唤姓,自然有人连忙就抬着案几上来,韩使们见到秦王如此好说话,心下不由窃喜,韩非更是有些受宠若惊,他在韩国多年,一直不受重用,纵然有一腔爱国之心,却是总被冷遇,如今嬴政堂堂强秦之君王,却是肯亲自放下身段,扶自己起身,这等待遇,纵然是在他兄长桓惠王韩然身上,都未得到过。
一时间韩非纵然知道嬴政有心拉笼自己,依旧是忍不住激动,长躬一礼,朗声道:“早听,大,王礼贤下士,谦,德人品,不料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假!”韩非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但意思却极其明显,嬴政也并不以为意,笑了笑,只当没注意到他的异状般,亲自领着韩非朝案桌之前行去,其余韩国人并不敢埋怨息被忽略,甚至他们在嬴政面前,实是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那身君主所穿的玄色衣袍,无端让人心中害怕惶恐,如今被他忽略,实在是松了一口气,因此见这二人说话,其余韩使也在赵高安排之下,远远的端坐于大殿两端。
韩非一辈子不知因自己口吃被人嘲笑过多少回,纵然他身为公子之尊,可当初父亲韩厘王子嗣不少,自然是对他这个儿子并不在眼中,自他一死,处境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外表愚拙,实则内慧在心,深知人家瞧自己不起,因此性情越发沉默寡言,却不料今日嬴政并未对他口吃露出异状,反倒是极耐心的倾听,顿时眼中险些涌出两泡热泪来。
“非本愚拙,之人,承蒙,大,王重,此番来,秦,也不枉非来此一遭。”韩非心中感动,开始时说话仍有些结结巴巴,但到后来,嬴政听得认真,并未露出轻视之色,则是说话稍微流利了些,嬴政见他脸庞涨红,说话极其吃力的模样,令人捧上热饮,自己也并未回高台,反倒令人搬了案几,与韩非并列,跟着跪坐下来。
“使不得,使不得。”韩非一见嬴政模样,顿时连连摆手,这句话倒是说得极其流利,嬴政对他如此恩宠,他还并未做过什么,此番还是为韩而来,难免心中有些不安。嬴政却不以为意,按了按韩非肩膀,清淡道:“无妨,政曾拜读过先生之著,实乃句句金玉良言,令政心中大受启发,此番先生来秦,政倒希望先生留下来,助政一臂之力,只是不知先生心中可愿否?”以秦国此时的强势,纵然是强逼韩非留下,韩国上下也断然不敢说半句不字,可强扭的瓜不甜,若是以暴力手段令韩非留下,纵然他为韩国面服,但心中却不一定服,攻心为上之计,嬴政使得滚瓜烂熟,一句话说下来,令韩非面色肃然:“大王,有令,非,岂敢不从!”
意思是已经答应了下来,他原本就存了想投靠嬴政的心,如今见他亲自挽留,更是心中欢喜,连忙就答应下来!嬴政脸上露出大喜之色来,抚掌而笑:“今日政得一才人,实是心中大慰,政曾听闻卿出自大家荀先生门下,与李斯原是同门,政能得卿师兄弟二人,实是大幸!”嬴政这话一说出口,韩非脸上倒是露出一丝犹豫之色来,他与李斯虽然师出同门,但关系不见得有多好,再者李斯此人心胸狭小,若是得知自己前来,恐怕会招他妒忌。
嬴政他面色,就知他心中所想,只故作不知,笑道:“李斯此时在蒙将军帐下,却是不方便此时引与卿一见,待时机成熟,必定令卿兄弟把酒言欢!”
韩非顿时长舒了一口气,起身朝嬴政作揖,复又才跪坐下来。
“……大王,如,今臣有幸,使秦,能侍君,实乃,天大荣幸,惜韩乃臣之,故国,臣不能眼瞧,韩国因郑君之事,而受诛连。”韩非从嬴政传说之中,认定他不是一个心胸狭小,听不进自己进言之人,若是藏藏揶揶,倒不如大方说不出来,否则今日有言不尽,他日说不定郑国之事就能成自己榜样!既然能得嬴政重,自然埋非不愿在没做出一点成绩之前早死,因此为了以防他日小人进言,毁自己在嬴政心中形象,他自己将丑话先说在了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