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临走时朝李斯了一眼,李斯心下了然,吕不韦的脸色,沉吟着却没开口。这人虽然被叉了出去,但堂内气氛顿时变得冷清了许多,再也不见之前的融洽欢喜,吕不韦也怕自己因儿女情事坏了大事,因此干笑了两声,与诸人赔礼:“各位,请匆在意,满饮此杯!”
众人他举起了手中酒盏,虽说有人附和,但更多的,却是脸露不满之色,最近已经是赵姬派人到吕不韦府中拉人的七八回了,众人心里颇有不满,就怕吕不韦因儿女情事坏了往日英雄气概,不过却又不方便多言,此时李斯却是眉头皱了皱,一下子站起身来:“主公,吾等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尤其是在儿女私情上,还请主公慎重!”他说完,长躬了一礼,众人虽然平日不喜欢这个半路出现的李通右,但见他此时说话,心里也不免佩服,有人带了头,自然就有人站起身来进言:“通右所言极是,主公能有今日,极为不易,如今君王年长,若与太后之事被君王知晓,主公恐有大祸事发生!”
“正是!”又有人站了出来,大声道:“那赵太后虽美,不过已是徐娘半老,主公若是信任吾等,必定遍地各寻美人儿奉上!”
吕不韦好不容易挂上的笑意,又渐渐如潮水般褪了过去,他心里既是恨赵姬不分时节派人过来,又觉得眼下自己被下属逼迫颇感颜面无光,当下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颇有些恼羞成怒。
李斯在眼里,冷笑了两声,又上前一步,撩了衣摆跪拜于地上,声情并茂道:“主公是重情重义之人,通右能侍到您门下,简直是三生有幸。主公您在往日恩情上,待太后极为恭敬,不过太后此般三番四次派人过来,恐给主公惹来大祸,还求主公三思为妙!”李斯嘴舌了得,原本吕不韦与赵姬私通之事,到他嘴里竟是变成了吕不韦重情重义,不忘当初困难之时的情义,令吕不韦原本有些难的脸色,迅速又阴转晴,沉默了片刻,才长叹了一声:“通右此言,深得某心啊!可惜某如今已经是欲退不得,亦欲退不得啊,太后三番四次派人相邀,如若不去,恐她将事闹大,到时铸成大祸啊!”
吕不韦这话也是真心感叹,赵姬索求无度,又好房中之事,他年少之时还好,年纪大了,家中又有妻妾,又怕嬴政年长得知这样的丑闻狠心之下撕破脸容不得自己,到时就算嬴政倒霉,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自相残杀,不过是他损八百,自己损一千罢了。吕不韦如今只求稳,这样的拼命之事自然不愿再去干,种种顾虑之下,竟然连房中之事也颇感勉强,赵姬心怀怨怼,已经明示暗指过好几回,吕不韦也深感羞辱,但一时也是脱身不得,只是强撑罢了。
李斯听他如此一说,深知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因此长叹了一声:“主公当真为难了!”亦就不再多说。
吕不韦眼里闪过感叹之色,心里对赵姬又是厌烦了不少。-今日当众赵姬来唤人,又被众幕僚指点,吕不韦心里的恼羞之意自然可想而知,连剩余的宴席也只是强撑而已,再也不见之前的兴致,只喝到一半,就借口身体不适,怒气冲冲的退了下去,李斯在眼里,嘴角微微弯了弯,随即举杯饮酒时,那丝冷笑被宽大的袖袍挡住。
章台宫里,夜时分灯火仍未熄下去,嬴政捧着竹简安心着,不时提笔注上几句,赵高褛着腰侍候在一旁,一声也不发,如今夜深嬴政仍未歇息,那就是他定要见什么人,赵高心知肚明,也未提让他歇着之话,子时屋里漏刻刚走完,有侍人踮着脚尖进来换那漏刻,却听外头有人进来回传:“王上,李君求见。”
嬴政早已等候多时,手中竹简未放,只是挥手:“有请!”赵高当即明白嬴政态度,微微躬了躬身子,踮着脚尖往外行去,没一会儿,亲自带了李斯进来。李斯没料到来接自己的是嬴政身边最为亲近的侍官赵高,心里也颇有激动,见到嬴政时先是叩行大礼,得了嬴政亲自宣起,才敢站起身子,脱了鞋履,跪坐在蒲团上,嬴政这才放下竹简,俊美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中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下带出一片阴影,使右面眼睛里的神色有些瞧不清楚,他了李斯一眼,如今李斯身上头一回与蒙骜来时的卑微与郁郁之色早已经不复见,只剩了志得意满,着了一身墨绿衣裳,背脊挺得笔直,脸上还着小心翼翼之色,面对嬴政打量,他不由身子跪坐得更挺直了一些,眼里忍不住露出紧张之色来,嬴政笑了笑,开口道:
“卿最近颇得吕氏重。”如今外头都新传吕不韦得一智囊,嬴政自然知道是指李斯,他这么一说,李斯却是弯了弯腰,诚惶诚恐道:“大王明鉴,斯心里只愿效忠大王,别无它意!”
见李斯这模样,嬴政点了点头,才直言道:“卿的心思,政自然是一清二楚,最近政会助卿一臂之力,希望卿不负政所望才好。”
“自然。”李斯点了点头,想到那日见着的灰衣仆人,犹豫了一下:“大王,那吕氏府中有一灰衣人,可是您的人?”嬴政所说的助他一臂之力,让他想到那个古怪的灰衣人,每回正巧在关键时刻跳出来说是宫中太后有请,还有几回连兰池宫派人过来也是说太后有请,当着吕氏食客之面已经请过了好几回,吕不韦颇有忍耐不住之意,门下食客也渐渐有对他心灰意懒者,自请离去的人也多,吕不韦最近有些慌乱了起来,已经许久不去兰池宫,亦不再见赵太后之面,李斯深觉其中情况有异,赵姬虽说性情放荡,但好歹也是太后之尊,不会如此不顾脸面低三下四求欢,唯一的可能,也就是嬴政从中插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