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儿,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是秦异人的公子?”聂元忍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没能忍得住,两师徒自从赢政身份公布的那一刻,气氛就变得沉重了许多,聂元是时常不说话,沉默若有所思,赢政则是满眼冷凝中透着一丝坚定冰冷之色,他隐忍了多年,到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回秦,往年所受的耻辱,终于到了此时此刻,属于他的舞台才正式开始登场,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虽然能得到聂元的犹豫与不定,但他并未开口多问,反倒一直忍着,直到如今,聂元问出来时,赢政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两人相处多年,亦师亦友,对于赢政来说,聂元是除了婠娘之外,与他最亲近的一个,与婠娘无微不致的照顾不同,他的关怀中还带了一丝长辈的大气与豪爽,性格中赢政多少还是有些受他影响,这会儿听他问话,赢政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直接就开口:
“政儿一直都是知道的。”
聂元脸色微变,想到自己当初头一回和他见面时,这孩子的冷静与阴狠,当初自己说起秦王室的笑话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如此沉得住气,难怪他这些年来如此关注诸国形势,对于秦国的事情并不如其它小儿般听不进去,直到如今,以前觉得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到此时才算真正明白过来。聂元叹了一口气,想到赢政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沉默了许久:
“你当年所说灭墨家一事,并不是随口说说?”
赢政微微笑了笑,君无戏言,虽然如今的他还没正式登上君王之位,不过好歹也是未来统一天下的帝王,这样的承诺他不会随口说出来却做不到叫自己颜面扫地,自然不是随口说说,尤其是近两年来,知道墨家的种种活动之后,已经是将灭墨家当成自己帝王生涯中必做的事情来,墨家渐渐势大,许多游侠武艺高强且不受任何国家拘束,这样的一支武力部队,只能墨家巨子黄于淳的话,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像后世帝王赵匡胤所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如果做了帝王,却眼着墨家这样的武力组织自由行为,还做着那除强扶弱的事,他还并未有这样宽阔的心胸,毕竟强秦是属于墨家该铲除的强是不争事实,既然两方理念如此不同,自然不能容墨家继续存在下去。
当年的他还没想到现在这样深的地步,但他当年发誓之下所说的话,自然也是要作数,为了自己学到武功,就算是灭了一个墨家算什么,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他不惜只灭一个墨家而已,必要时他还能做得更多!赢政眼里闪过一道寒光,聂元瞧在眼里,突然间脸上就露出一丝疲惫之色,他跟赢政二人生活多年,着他长大,哪里不明白他此时的心思,那双眼眸里闪现的血色与杀意,连他都能感受得到,足以见赢政心里的冰冷与狠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说的话,自然不是随口说说,可笑自己当年,活了半辈子,竟然还以为这样一个小儿,不过是稚年之时无意间说过的一句气话而已!
“政儿,某家教了你四年,如今秦国已经派了人来,此次你回去,自然不用再过这寄人篱下的生活,某家呆在赵国够久了,想再趁着有生之年,四处走走,你我师徒两人就缘尽于此,往后盼你念在苍天有好生之德份上,对天下诸子多份怜惜罢!”聂元想摸摸赢政的头,不过到他紧抿的薄唇,以及浓密斜飞入鬓角的长眉,在在显示他性格为人冷硬坚强无比,那双眼眸里透出的寒光慑人,却是让他也生出一丝怵意来,手顿了顿,又缩回腰边,摸了下自己的长剑,随即目光黯淡了下去。
跟赢政相处几年,聂元心里生出了不舍与牵挂,有许多话想说,末了却是化成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