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爷再次叩头:“今日小女和其外祖母在博古斋巧遇威远侯的平妻及其女,原本不过是小女儿家的矛盾,微臣虽然不瞒其女心思恶毒,妄想谋害小女,可是到底是同朝为官,也不好过于不依不饶,按照律法处置了也就好了,可是没想到中途巧遇长公主,这才知道,这威远侯府的平妻根本就不曾经过长公主的同意。”
朱三爷说到这里,义愤填膺:“未臣记得当年先皇最是不舍长公主,希望她能一世安乐,要求威远侯一世不负公主。”
“当年威远侯豪气万丈,情深动人,亲口许诺先皇,一世不纳二女,就专心守着长公主,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可是微臣到今日才知道威远侯不但负了当日许诺,还不经长公主的应许,就私自抬举叶氏为平妻,更是不经公主同意,上了族谱,就是所出的孩子,也都上了族谱,若是先皇有知,只怕要意难平了。再说律法有云,公主不同意娶平妻纳妾,驸马就无法娶平妻纳妾,可是威远侯府这些年都是这叶氏当家作主,主持中观。”
朱三爷万般伤心羞愧一般:“让一个外室主持中观,名不正言不顺,对长公主是何等羞辱?何等难堪?微臣这些年,居然连这点情况都不知晓,如何对得起先皇对微臣的厚爱?”
叶氏听了这话,身子差点软成一团烂泥:该死的,她真是小瞧了这朱三爷,果然是个人物,这么一番话,将莫锦好这个小贱人和西西的恩怨倒是三言两语的掠过,重点却放在威远侯枉顾先皇旨意,娶她为平妻,又没经过长公主的同意,私自安排上族谱。
这么一来,锦好和许诺西的事情就不是什么私事,而变成了不敬先皇的大事了。
“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长公主忽然排众而出,跪倒在皇帝的面前,重重的叩头。
威远侯听了,差点跳脚出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长公主,像是第一次瞧见长公主一样:“若曦……”
“大胆!”皇帝怒喝:“长公主的名讳是你叫的?”
天子之怒,何等威严,威远侯浑身发软,极力挺直身子,叩头:“微臣不敢!”皇上的意思再清楚不过,长公主虽然是他许泽的妻子,更是他许泽的君。
看来皇上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威远侯几乎有些想哭的冲动,原来这些年,皇帝闭口不言,不是默许了他娶叶氏为平妻,而是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候,对他发作。
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为了一个叶氏,要将威远侯断送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委屈叶氏了。
他目光略带歉意的瞥了叶氏一眼,梅梅一向温柔贤良,她一定会比若曦更能体谅她的,毕竟他也是没法子,他面对的可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
威远侯咬了咬牙,最后缓缓地吐出:“皇上,此事是微臣糊涂,一时间被叶氏迷了眼,做出这等糊涂事情来,不过今日朱三爷的话,如当头一棒,将微臣喝醒,微臣回去后,立刻请族长,开祠堂,将叶氏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去。”
这话一落,就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叶氏没想到皇上一句话还没开口,威远侯居然就这般轻轻松松的将她卖了,果真是薄情寡义。
若是威远侯能对皇上抗争几句,哪怕就一句,她这心里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受,这就是她当年用尽手段嫁的男人吗?
要知道,当年她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啊!
她身为叶府的庶女,不受嫡母待见,更是饱受嫡姐欺负,就是府里的下人,都时常辱骂她。
那一日,她被嫡姐诬陷,说她偷了她的首饰,被嫡母关在黑暗无人的后花园的空房中。
一身华贵,被人众星捧月般奉承的他,不知道怎么误入了后花园,撞见了蜷缩着身子,抱着双膝,呜呜哭泣的她,微怔之后,他和颜悦色的接近她,笑着对她说:“女孩子的眼泪是珍珠,不能哭。”
说完,他砸了锁,伸手将她扶来,牵着她的手,去了嫡母的面前,替她求情。
因为有了他的青睐,她的日子好多了,至少父亲眼里能看见她了,偶尔还会去她的院子坐上一坐,从那时候起,她就觉得他是她的救赎。
他每次来叶府做客,总是不忘给众位姐妹带点好吃的,好玩的,而她的东西表面上和别人一样,可是他总是趁人没发现的时候,偷偷的再塞一些,而且每一件都是那么的合她的心意。
渐渐地她长大了,心里偷偷的有了期盼,在花前月下,他吻了她,再然后,她将自己交给了他,害羞带怯,心神迷醉,因为他说,他会将她从叶府接走。
她以为的接走是八抬大轿来抬她,可是到最后,他只是一顶素颜的轿子,将她抬到了深巷的一处。
她成了外室。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知道她再也找不到那个会砸锁,牵着她的手走出后花园的芝兰玉树的少年了。
可是到了今时今日,她才算彻底的明白,那个牵着她手,走出后花园的芝兰玉树的少年,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
那一日,不过是这个男人脑袋进水了。
这般轻轻松松舍弃她的男人,怎么会还会有悲天悯人的心。
他说得这般轻松,根本就没有想过,若是自个儿被威远侯府从族谱上划去,日后如何立足与人世间,几个孩子如何抬头见人?
威远侯此言一出,金殿上所有人的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尤其是长公主,盯着威远侯,像是在他身上要看出一朵花来。
威远侯说这番话的用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说到底,不过是想要自保,想要保住威远侯府罢了,毕竟朱三爷的话,那是威压深重,而且铁证如山,当年的事情,别说朱三爷和自己了,就是皇帝也清清楚楚,所以再想保住叶氏,已经不太可能了,此时此地想要自保,也只有舍弃了叶氏。
只是,他这般轻轻松松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太过惊人,太过薄情寡义,也实在的让人寒心。
叶氏纵是万般不对,纵是会给威远侯府和他带去无尽的麻烦,可是她毕竟和他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连孩子都生了几个,可是他这样,半点迟疑都没有的,轻易的舍弃了她。
倘若,她不是天朝的长公主,倘若,她身后没有太后和皇帝,当年,他是不是也会这般轻易的舍弃自己?
长公主的脑中不知怎么的就冒出这样的问题?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威远侯府,因为他和长公主想到了类似的问题:同床共枕,为他生儿育女的平妻,这般轻易的舍弃,是不是对他这个皇帝,也会轻易的舍弃?
虽说皇帝这些年一直记得当年威远侯救驾的事情,所以即使他对威远侯颇为不满,可是却因为记挂着他的救命之恩,一再的提醒自己容忍着。
可是,这一刻,皇帝见识到他的寡义之后,对他的品行却怀疑了起来,就连那救驾之事,都耿耿于怀——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尚吧!
威远侯尚不知众人心中所想,见皇上,还有长公主,都没有接话的意思,自个儿张嘴,努力解释道:“当年,长公主身子不爽,微臣请示公主,公主却因病不能见微臣,微臣以为长公主是默许了,是微臣愚蒙……错解了长公主的意思。”
皇帝登基以来,见过的人不知道几凡,可是像这样厚颜无耻,薄情寡义的,还真是第一次遇见,还算是男人吗?出事了,先将女人推出来,然后再推一个女人出来,从头到尾都没有他的事情,他比小白兔还纯洁。
皇上许多年都未曾听过比这件事更荒唐的事情了,既然你比小白兔还纯洁,就不知道那接二连三的孩子是谁的种,不是你许泽的,难道是他的不成?
姚丽娟瞪着威远侯:这个人的无耻,花心,滥情,薄情与她那个混蛋前夫有得一拼!
威远侯见众人还是没人接口,尤其是皇帝和长公主,索性心头一横:“长公主是不是介意这几个孩子?若是长公主真的介意,微臣……微臣……将他们送回老家……”
殿中一阵抽气声,这也太狠了点吧,毕竟是他的骨肉,将孩子送回老家,哪里还有什么前途?
皇帝看了威远侯许久,这才将目光转向一直跪着的叶三爷,慢慢的问话:“你觉得威远侯的处置怎么样?”他语焉不详,也不知道是说对叶氏的处置,还是对几个孩子的,或是叶氏和几个孩子的。
“微臣赞同威远侯的处置。”叶三爷的声音异常平稳。
叶氏终于从震惊中醒了过来,忙抓住叶三爷的衣袖:“三哥,虽说嫡庶有分,可是这些年,我从未得罪过三哥,三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着,又伸手去拉威远侯的衣袖:“侯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若是将我从族谱除名,我没有活路不说,这几个孩子也名不正,言不顺。你就是不顾念我,也要替几个孩子想想,尤其是这几个孩子都到了娶亲的年龄,您这样,他们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啊!”
她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日里或许也有几分梨花带雨的唯美,可是今儿个顶着一张猪头脸,不说没有半分美感,更像是猛鬼出巡,威远侯看了一眼,就打了个寒颤,伸手猛地挥去她的手臂:“当年是我糊涂了心思,现在终于想通了,你就休要为难我了。”
他为了威远侯府不得不如此了,不然皇帝大怒,他这脑袋在不在两说,威远侯府还在不在,也两说了。
威远侯府完了,他也就完了,如果没有了他,没有了威远侯府,顶着个平妻的头衔还有什么样,就是孩子们顶着嫡子女的头衔,又能做什么。
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威远侯府,为何梅梅就看不明白呢?
以前是长公主不计较,是皇帝不出声,他还可以装着不知道,也不想想,这些年,就是因为她,和长公主生了嫌隙,连皇上,太后都不待见他,活生生的红人,熬成了黑人,这种天壤之别,他为她做的还不够多吗?
她没有经过长公主点头,娶进来是事实,没有经过长公主点头,写入族谱也会是事实,任何一件事情,都是随意一查,就能查出来的,因此,叶氏只有从族谱上除名。
许三爷也是这般所想,叶氏未婚先孕,外室之妇都是事实,虽然叶家和威远侯府定然已经竭力抹去当初的痕迹,可是世间从来就没天衣无缝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能找出蛛丝马迹来,尤其是皇帝想要查的时候。
他们叶氏一族,还有诸多的女娃还没定亲,若是将叶氏的事情闹大了,那会害了那些女娃,所以叶氏除名倒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将叶氏带回去,或是一个白绫,或是一杯毒酒,解决了这个隐藏的危害。
人死为大,即使日后有什么流言流出来,也会瞧在死人的面上,而话说三分。
所以叶三爷在心里对叶氏轻轻的道了一句:妹妹,对不起了,我不能帮你,因为帮你,会害了我们叶氏一族的女娃。
既然夫家和娘家达成了一致,他这个做皇帝的也不能说什么,于是皇帝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从威远侯的族谱上消了她的名字吧。”
一句话,就定下了叶氏日后的路了,永远都不能成为威远侯府的妻了。
“母亲!”叶氏听得皇帝的金口玉言,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许诺西低低的叫着,却连眼泪都不敢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氏倒地不起。
皇帝不开口,自然没人敢去扶她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哀家听见景阳钟响了。”
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
皇帝领着众人忙给太后见礼,太后却像是极为焦急的样子,挥手:“先别忙着行礼,皇儿你告诉哀家,这景阳钟怎么响了?”太后当然不会不知道景阳钟怎么会响,只是她还想要借着这事,给一些人狠狠地教训,长公主是她的女儿,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谁也没有她这个做母亲的清楚,今儿个有机会给这个孩子出气,她怎么会放过。
皇帝一时间倒不知道如何和太后说话,倒是朱三爷老实的回话,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边。
太后大怒,当场将威远侯和叶三爷骂的狗血喷头。
朱三爷又积极的跪下请罪:“微臣今日孟浪了,虽说不得已,但是也准备好了去向先皇请罪。”
皇帝没说话,责罚,他有些舍不得,不罚,好像这也不合规矩。
“皇上,母后……听说臣妾那不成材的弟弟,闯了滔天大祸,臣妾……”皇后凄凄惨惨的叫声想起,看向朱三爷,更是整个人惊得发抖:“三弟,你这是怎么了?若是母亲泉下有知,还不要伤心死了。”
提起朱三爷的母亲,太后歇菜了,皇帝也歇菜了,朱三爷的母亲,那是谁,太后的堂妹,皇帝的姨娘,不管是与太后,那是姐妹情深,与皇帝,那也是姨侄情深。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侍卫急促的脚步声,德公公忙上前询问,就见他眉头微挑:“朱老相爷病危?”
他很不想吐槽,可是却实在忍不住了,老相爷,你能不能有些创意点,这招已经用过了,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他还是很慎重的将这消息传给了皇上,皇后一听,当场就红了眼睛,叫了声:“父亲……”
然后,跪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前:“母后,皇上,臣妾也知道臣妾的弟弟做事冲动,可是他的一片忠心可表日月,父亲和母亲情深,我们这房,二弟夭折,只留下二弟这根独苗,现在父亲病危,就算他犯下了什么过错,还请皇上,母后容他回家见一见父亲。”
她说完,就给太后和皇后磕头,谢明覃,常欢也忙跟着磕头。
太后闻言,忙拉起皇后:“天地君亲师,人伦之道,不可违背,既然老相爷病危,你虽然身为皇后,那也是老相爷的女儿,你们姐弟赶快回去瞧瞧。”
皇帝也忙点头:“你们先回,朕也会抽空去瞧瞧老相爷。”
于是,皇后就这样将朱三爷在太后和皇上的目光中,将朱三爷带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锦好等人。
毕竟现在都叫朱老相爷为祖父,祖父病危了,都应该赶回去。
匆匆赶来的荣亲王见状,倒是无趣的苦笑:看来没有他用武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