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特带着灰袍格雷留下的手札和法师学徒北上,走水路转道回东比尔伦斯省,法师们的老本营。
而埃文则领着幸存者们,长途跋涉,前往莫阿城会合。
这是1576年的春季,赛比伦省的都会城市莫阿中人流暂歇。
大部分的农民都忙着回去伺候自己的土地了,在这之前他们是受到领主的征召,来此耕种贵族田地的。一批“有罪的”人还必须耕种教廷的无税田,他们的归期和性命都掌握在审判会的修士手中。
播种的黄金季节已经过去了一半,很快就将来到乞食节,莫阿城中正在为此预热。那些不需要春忙的商人、手工艺人和贵族们正在忙碌准备宴会——宴会的大小将直接影响到他们今年的收入。
此时此刻,外城门口处,已经插上了一批祈求天气晴好的丰收旗帜,长长的燕尾在风中漫卷,发出猎猎响声。
紧贴着城墙的是另一批旗帜,分别是现在在城中的大小所有贵族的族徽、这个教区的驻教神职人员的象征物、驻扎军队的番号以及几大受到保护的商会和行会的旗号。
它们将正城门上方占得满满当当,但任何城镇的主人都不会嫌旗帜太多,这代表着一个城市有多么繁荣。
埃文将视线从城门上收回,在交过几个铜板的入城税后,领着人到了集合地点。
早他们十几天到达的卫兵队长考伯特已经等候多时,见到埃文后,两人都是吃了一惊。
“对不起,帕拉丁阁下,银火先生他……是已经离开了吗?”考伯特小心地问道。
埃文答道:“他暂时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在路上与我们分开了。”
考伯特松了一口气,伸出手为他们引路:“这边,帕拉丁阁下。先到我们的临时居所,再详细说吧。”
埃文同他走在路上,外城的道路弯弯曲曲,被简陋的房屋、小摊、推车还有堆积的布袋所占满;他们领着后面几个幸存的渔民一路绕道,走了几乎有两刻钟时间,才找到了一片被简陋的土墙围起来的居所。
两人进门后,许多埃姆登的幸存者闻讯赶出来,他们围在两旁,用敬畏的眼神拱卫着圣骑士向内走去。
埃文每每回过头,总能看见他们的眼神;他们看着他,像看着希望的来临,既有憧憬也有怯然。
埃文安抚地对他们笑了笑,这笑容仿佛打破了隔在他们中间的藩篱,有人问道:“帕拉丁阁下,是你们解除了诅咒对吗?”
埃文点了点头,只是简单地扫视了周围的人,看看他们这几日是否过得还好,便发现有人竟因为他的目光而热泪盈眶。
这些幸存者的形容与考伯特一样,憔悴了许多,但目光中仍有着生存的希望;而考伯特的眼中却一片深沉,乃至于让埃文一见到他,就吃了一惊。
此刻埃文心中有事,面向人群点了点头,便跟着考伯特走进屋内。
而跟着他的几个渔民找地方各自安置去了;昏迷不醒的塞西斯被人安排着背了下去;傻大个高山则捧着他的金属疙瘩,乖乖跟在后面,听凭埃文的吩咐找个地方睡觉。
两人相对落座,彼此都沉默了片刻。
埃文说道:“对不起……我恐怕……我有负所托。我找到了你的几名巡逻在外的士兵,然而他们……已经不幸罹难。”
他从怀中取出了两名卫兵的名牌,并将他们的事情告知了考伯特。
考伯特看着这名牌上的两个名字,许久后眼眶微红,双手紧紧抓着桌沿,最后竟至于紧咬着牙关、双目含泪地说道:“我……我对不起他们。”
埃文看见这情态,又是吃了一惊,问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考伯特,你还好吗?”
考伯特呼吸急促,几乎难以为继,片刻后犹带哽咽地说道:“帕拉丁阁下,我……我辜负了您的托付。我……我没有照顾好这些人。”
埃文不忍再看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他倒了一杯水。
考伯特将水慢慢饮尽,往常坚毅果敢的脸上几次都几乎要落泪,却不愿意慢慢冷静下来再说,盯着那水碗,说道:“我们进城后,首先通知了奥尔特男爵大人,但大人拒绝提供帮助;而后我去向莫阿的伯爵大人示警,他同意封锁埃姆登周边区域,但也拒绝帮助我们——他说我们是奥尔特男爵的领民,他不能干涉男爵的领主权;我又去请求教堂的几位领事,他们说这些人没有施洗过,不算是神民,他们不能干涉地上国王的统治,连……食水也不肯多给。
“我……就这样拖了一天,我们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凡是有能力进入内城、能投奔家人、有钱财的人都想办法离开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走投无路的穷人。大约五六天前,伯爵的命令开始施行,埃姆登的诅咒被公开后,我们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收入来源,没有人敢雇佣这些人,只能依靠一些救济度日。
“后来奥尔特男爵为了避嫌,宣布解散了卫兵队伍,我们的名牌也被回收了。几个卫兵走投无路,把自己卖给了一位主教阁下……他们换来的几十枚银币勉强保住了这里的生活。”
穷困、疲乏、无奈和无助,连日里层出不穷的磨难已经几乎压垮了曾经踌躇满志的卫兵队长。
这就是为什么这片大陆上的底层人民会死死保护自己的土地,一旦扎根在某个地方就很难说服他们离开。因为失去土地,失去他们经营多年的家园,他们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