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岩问那些车夫和伙计:“这仓库为什么会突然起火?”
负责押运的伙计一直都在发抖,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出来,因为出了这么大的事请,烧掉了一大批家具,他这个押运负责人可是难辞其咎,刚才又看见林世杰和张家父子进来,恨不能扎个地缝儿钻进去,不要被他们看见,可是张清岩这一发问,大家的目光全都转向了他。于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对张清岩说:“本来这个仓库是很安全的,我们白天黑夜都待在这里,看着这些家具。可是今天大约寅时三刻,忽然顶棚上的麦草秸就起火了,火势还很猛。我们急忙拿了水桶水盆去外面的井里打水灭火,可是就在我们忙着救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里面的家具也起火了。我们手忙脚乱,虽然求了这里的街坊四邻过来帮忙灭火,可还是把这些家具都给……烧坏了。”这个伙计的头愈来愈低,似乎都不好意思看张清岩他们三个。
张清岩一听眼睛都红了,吼叫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小心一点?为什么不在院子里也派人看守?”
伙计委屈地说:“张公子,这还是腊月里啊,院子里面很冷的,又没个休息的地方。不信的话,你自己在这院子里蹲一晚上试试看。”
“你倒还有理了!”张清岩被气得够呛,虽然这伙计语气谦卑态度恭顺,可说出来的这句话,却像是威胁自己似的,“就算是有人故意纵火,那只要你们小心一点,也是能及时发现的,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
负责押运的伙计有些不屑地悄悄瞅了他一眼,没再吭声。
不要说这个伙计对张清岩的话不满意,这次参与押运的所有车夫和伙计都有些愤愤然。怎么着,你仗着你是林家的亲戚,就可以不把我们这些出苦力的人放在眼里吗?还说得轻巧,要我们在院子里看守。你说得这么好听,你自己怎么不来看守?
众所周知,永济县在宁州城以北,这个地方的西北面,刚好是个山口,一到冬天,西北风就像刀子似的往县城里面扎进来,因此,这个地方一到冬天,要比周边的地方寒冷许多,不要说守在这个四面透风的院子里,就是在仓库里,因为没有火,他们一个个都快要冻僵了。因此,他们期盼着张家父子赶紧赶紧将这些找不到买主的家具给运回宁州去。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还想早点儿回家去享受天伦之乐呢,至少,也要烤烤炉火喝口热汤,而不是在冷得冻死人的地方守着一堆没人要的家具。
而且,他们对张家父子遇到这样稀奇古怪的事儿并没有多少同情心,因为和叶紫灵一比,张家人对他们这些出苦力的下层人民实在是太不尊重了,不像叶紫灵,虽然严厉,可还是非常有人情味儿的,店铺和作坊里面,无论谁的生辰,她都会亲手送上一份小小的礼品,虽然也不值几个铜子儿,可收到礼物的人心里都是热乎乎的,而且那生辰那一天,他们都会得到半天假期。可是自从张家父子来到东记后,这些待遇就只有南记的人才能享受得到了,他们东记的人,只能干瞪眼儿。前些天,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打算去求求叶紫灵或者林世杰,让他们去南记,尤其是那些被从南记被拨到东记的工匠伙计,更是懊悔万分,后悔自己离开了南记。
因此,眼下张清岩斥责了负责押运的伙计,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他们对张清岩纷纷侧目,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说遭遇这场大火,是老天爷对他们抢夺了叶紫灵劳动成果的惩罚。虽然这些人都只是做苦力的,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他们都看得出来,张家父子这明摆着就是霸占了叶紫灵辛辛苦苦打理得有些起色的东记,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他们经营有方。真是笑死人了。更不用说,他们总是对东记的工匠伙计们呼来喝去,不像叶紫灵对他们那样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因此,他们冷眼瞧着张家父子,抱起双臂,露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林世杰暗自摇摇头,说:“清岩,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把家具清点一下吧,看看损失了多少。”林世杰还抱了一线希望,希望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家具还能残存下来一些完整的东西,没有全军覆没。
张清岩对抱着膀子看热闹的车夫伙计们说:“都快清点一下!”
居然没人动弹,就仿佛他们全都变成了聋子。很多车夫和伙计都想好了,反正这一回去也要过年了,不用上工,而等到过完十五,就去求叶姑娘,准许他们去南记做工。
张清岩又大声说了一遍:“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清点啊!”
还是没人动。
林世杰明知道这些车夫伙计们心里想什么,可也不好明说,只得柔和地吩咐他们:“大家伙儿都帮帮忙,去清点一下吧,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整个庆盛昌也会不得安宁的。”
众人这才甩着两手,走过来清点家具。
忽然,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矮胖子,又黑又挫,像个黑色的圆球似的,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屋子中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坐在地上闭目养神的张老爷叫道:“张老爷是吧?你烧坏了我的仓库,照价赔偿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