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竹指间沾了些地下的血迹,在指腹微微一摩擦,大致了解了血液的黏稠程度,除了干涸些,与常人无异,然后才道,“变异的物种是存在的,我曾见过双头蛇。一个蛇身上长了两个头,还是在同一个方向。”
陆小凤想想觉得有些反胃,“自然变异?”
戚竹想想摇头,良久叹息一声,“它们是人为养殖的。”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受体内鬼火反噬,无奈隐居在一个小谷里养伤。本是桩祸事,但平凡无奇的生活,朴实善良的村民,抬眼可见的美景,却将他心底的压抑渐渐驱散开来。
戚竹依稀还记得,那层峦叠嶂,连碧青山,中间夹杂着桃花开遍的小谷。绿汪汪的溪水东流,成群结队的鱼虾嬉戏,天高云淡,微风卷裹着飘落下来的白色海棠花,漫天飞舞。
他坐在屋子里,手里接过一片花瓣,觉得不似凡尘。
戚霜端着碗清热的红豆汤进来,一脸明媚,“这些红豆可是我仔细挑拣了许久,个个饱满圆润,本来想用绿豆的,谁叫它们的平均身高比红豆差一点呢。”
戚竹抖落手中的花瓣,轻笑一声,“因为小一点,没有成为我口中的食物,该是它们的福气才对。”他想了想,犹豫良久,终究问道,“他呢?”
戚霜把红豆汤放下,撅着嘴,明显有点不乐意,“谁知道他又在折腾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他那个性格,连这里的村民都不待见他。”
戚竹是知道的,阮清玉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总是折腾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蛇鼠虫蚁,连小孩子都经常朝他扔石子,骂他是怪人。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嘴里喊着‘成功了’‘成功了’,中间几次差点没摔倒,不过他倒是很小心护着怀里的食盒。
阮清玉打开食盒,戚霜往里瞅了一眼,诡异颜色的肉块映入眼底,她嫌弃的连连后退,“这是什么?”
阮清玉献宝一样递到戚竹面前,“我查了很多古书,其中有一本提到,你体内的火毒并不是不可化解,灵蛇血就是它的克星。”
戚竹之前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收起来了,淡淡道,“灵蛇血不同其他蛇血,它是凉性的,父亲身前也的确提过它可以化解我体内的毒素。”
阮清玉一听,双眼顿时明亮无比,捧着碗的手都在颤抖,一连说了几个太好了,嘴里喃喃道,“这样你以后就可以不用再受火毒发作之苦了。”
连戚霜都凑过来,“真的是这样吗?”她忍住恶行看了一眼颜色诡异的蛇肉,想着也许能治好戚竹的毒连这肉块都看上去要顺眼不少。
戚竹瞥了一眼碗里的蛇肉,“灵蛇要靠人血喂养的。”
戚霜一怔,“那伯父……”
戚竹打断她,“提供血的人不能是至亲或是有血脉联系的人,而且喂养灵蛇极耗精血,提供血的人自始至终都不能改变。”
戚霜低头,心里难免埋怨去世的伯父,明明知道却没有任何行动,害的戚竹受苦这么多年,如果她早知道,哪怕是伤天害理的事,为了解去戚竹的毒,也得去做。
感受到戚竹冰冷的视线,阮清玉赶紧道,“我没有杀人。”
“你的确没有。”戚竹把碗推开,“你是用自己的血。”
常人如果用了这么多血,早就活不下去了。
阮清玉喏诺道,“只要能治好你,怎么都成。”
戚竹想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悲切一闪而过,“你难道没有发现,你饲养的灵蛇有什么不同?”
阮清玉道,“对啊,它们都是双头的。”他像是一个邀功的孩子,“我是不是很厉害?”记得当时看到那些蛇渐渐变成两个头,他差点没开心的跳起来,灵蛇不是应该长得与众不同,那是不是说明他成功了。
“双头吗?”戚竹喃喃重复了一遍,“灵蛇只是一种叫法罢了。它的长相与平常蛇种无异,只是体型略微娇小一点。”
阮清玉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勉强憋出了几个字,“我的确是按照书中所讲的方法。”
戚竹侧过头望着他,这一眼似要望到他灵魂的尽头,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楚道,“因为你不是完全的活人,你体内的血要比常人的流动速度慢一倍,血液的成分,黏稠度自然也不一样,强行喂养灵蛇,养出来的,只会是双头的怪物。”
‘怪物’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阮清玉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来时的喜悦如今全都成了绝望。
怪物吗?
活着的时候,他听过很多人骂他这两个字,大人小孩,老弱病残都有,但从戚竹口中说出的,却是锥心一样的疼痛。
戚竹像是怕他不明白一样,闭眼道,“这世上有些事,不是活人是做不到的。”
残忍至极的话,字字珠玑,不知是在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
那之后,戚霜便很少见到阮清玉,他所居住的地方都是大面积的蛇,没人敢靠近。连山里的小孩对他的称呼都从‘怪人’变成了‘怪物。’
不过偶尔戚霜还是能看见阮清玉的,他的身形变得极其单薄,像是风一吹就能吹跑,他总是抱着胳膊,守着他那堆蛇,似乎还没有放弃找寻自己饲养灵蛇的方法。
在她眼里,阮清玉却什么都没变,一样的疯狂,一样的不可理喻。大约是十一月份的时候,戚霜出来采药时又一次看见了阮清玉,他正坐在一棵掉雪的树下痴痴望着远处戚竹的房子,满心满眼的眷恋。
她路过他身边,骂了句,‘疯子’。
没错,他们都说他是怪物,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但只有她知道。阮清玉是个疯子,迟早会把自己毁掉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