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坐在马上,看着眼前的战场,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是震惊,也是惧怕,是发自身心深处的恐惧。那一片雷犁过的城墙下面,再厉害的勇士,穿再厚的铠甲,也抗不住如此的雷光火石。
不光光是阿敏在微微颤抖,跟在阿明身后的后金将领们,几乎都在颤抖,只不过,大家都装作没看到,都把恐惧压制在内心。眼前诡异的的情形,已经让阿敏不知道如何打仗了,战场上,那些攻城的兵丁,仿佛定格了一般,不知道是后退还是继续攻城。
硝烟逐渐散去,镇江堡城墙下面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横七竖八的躺着无数,却没有能站着的。
硝烟散去,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清晰的痛苦的呻吟,镇江堡的城墙外,是一片修罗场。
手榴弹的攻击距离,一般不过三十来步,四十步开外的,死伤已经少了很多,五十步开外,就很少看到受伤的。
还在四五十步开外的鞑子,不知道是继续向前,还是向后,没有接到退兵将令,私自后退,是要杀头的,不过,往前进攻,那天雷犁过的地带,实在是让人恐惧。
刚刚还是杀声震天的战场,此时,已经归于平静。
……城墙上伸出的无数的脑袋,看着自己的战果。
不光是攻城的在发呆,守城的也在发呆。
毛文龙自从站了起来,看到一地的死尸之后,就整个人楞在了那里,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打法,已经颠覆了他对战争的认识。对于这种打法的战果,毛文龙自己也不相信。
张恒在皇城里见识过几百枚手榴弹同时攻击的效果,看到过被几百枚手榴弹炸过后的羊群,木桩子,所以,对这种打法,以及这种打法的后果还有一些直观的了解,所以,虽然也被眼前的战果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不过,还是最先回过神来。
“大帅,事不宜迟,该甩钩子了……”张恒提醒道。
毛文龙这才从颠覆他认识的战果中清醒过来,连忙道:“对,对,对,毛大,赶快叫儿郎们扔钩子,把咱们的‘战功’吊上来。”毛文龙的一声喊,惊醒了周围还在痴呆的亲随们。
“是,父帅……”毛大被种雷犁般的作战方式惊呆了,他还是头一次真正的看到几千枚手榴弹同时进攻的效果,面对城墙外面一地的死尸,毛大就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以往,面对鞑子,他们都是要死战,下定必死的决心和鞑子拼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才几息的功夫,外面就躺了一地的鞑子,这种打法,也彻底颠覆了他对自己以往如何作战方式的认识,听见自家的父帅呼唤自己,又连忙答应下来,接着大声喊道:“……兄弟们,快扔钩子啊!没人头,咱们可就白干了,到手的赏银也飞了……”
毛大的一声呼喊,城墙上的人似乎同时被唤醒了一般,立刻嘈杂起来,纷纷开始行动,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钩子,扔下去去勾那些已经被炸死,或者炸倒地的人,或是尸体。
明朝确认战功,发放赏银的凭据就是人头,毛文龙和鞑子作战无数回,一直都吃了这个亏,以至于真正能确认的战功不多,打仗数年,死伤无数,确认出来的战果才几百个人头。所以,毛文龙如今也学乖了,乘着自己每月有皇帝银子的支撑,又结合这种专门的手榴弹守城,所以,造了很多钩子,专门用来勾城下的尸体。毛文龙做了无数的推断,料定鞑子不知道这种战法,一旦靠近城墙,极可能死伤惨重,所以,用钩子勾一批“战果”,也就在了毛文龙的计划之中,没有人头,那些文官又要说他毛文龙“只游不击”“虚耗国帑”“牵制无力”了,如果有实实在在的人头,即便再挑剔的文臣,也是无话可说的。
城墙上面的人纷纷喜笑颜开,开始用钩子“收获”自己的战果。
城墙下面倒地的人,除了死尸,还有一些只是受伤,还没有断气的。被锋利的钩子勾入皮骨里,被人一拉,叫得死去活来。
刚刚沉寂下来的战场,再次被这种撕心裂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充斥。
城墙上的人很卖力的收获着自己的“果实”,丝毫不顾忌下面的人叫得死去活来,依旧只是卖力的拉扯绳子。
手榴弹的攻击距离不过四五十步,四五十步之外的一些鞑子精锐,习惯姓的反应过来,拿出弓箭进行压制。
阿敏领着后金的将领们,在那里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发呆,看见城墙上的人扔钩子拉尸体,那些还没死尽的人被拉得凄惨的哀叫。哀叫惊醒了阿敏,阿敏才从“颤抖”中回过神来,不顾一切的喊道:“快压制,快,射箭,别让他们抢人头……快,……”后金对明朝可谓知根知底,知道明朝计算功劳就是靠脑袋,所以,对自己这边的脑袋也是“保护”得非常严格,他们也知道,自己这边丢一个脑袋,明朝那边的边军就可以多得一笔赏赐,如果脑袋丢得多了,那么,对明朝边军的士气,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刺激,所以,后金对于自己这方的脑袋,那是特别看重,一般都会阻止明朝士兵抢自己这边的脑袋,无他,不想自己的人头成为激励敌人杀自己的动力。
……城墙上。
“哎哟……鞑子射人了……”一个守城的士卒痛得叫了起来。
这一队领队的小旗连忙大喊道:“隐蔽,隐蔽,都蹲下来……”这个小旗因为拉尸体拉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四五十步之外的那些剩下的鞑子射箭也没注意,直到一根鞑子的箭从自己手下一个士卒的铁帽上弹开,才猛然发现这情况,于是,立刻高喊隐蔽。
忙着拉“战果”的士卒一个个立刻蹲下,躲到城垛子后面。
刚刚那个喊疼的士卒,依旧把手里的绳子拽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那吊在半空中的尸体就这样吊在了半空中。
“二毛,咋样了?射到哪里了?”小旗连忙过来,关切的问着这个喊疼的士卒。
“老大,没事,幸亏这头上顶了个铁锅,要不是这铁锅,脑袋子不给鞑子开个洞,也得开个槽呢……”这个被叫做二毛的士卒把勾“战果”的绳子缠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把自己那已经吊在了半空的“战果”放下去的意思。
在自己身上绑好了绳子,二毛才揭下自己脑袋上的头盔,抚摸着头盔上的凹横,道:“这次要不是这个铁锅,怕就给鞑子射死了,多亏了这铁锅啊……,曰后留给子孙后代做个传家宝,告诉他们,你们能出世,可就靠着这个铁锅的功劳了,锅啊锅,我叫子孙后代曰曰夜夜烧香供奉你……”
那小旗笑道:“二毛,你该谢的人是大帅,是陛下,要不是大帅给你置办这身行头,你脑袋上能顶得起这个铁锅?这可比你全家的家当都值钱呢……也要感谢陛下,要不是陛下发银子,你现在能顶个破毡帽就不错了,瞧你那样,还要世世代代供奉那铁帽呢……”
众人听了,一阵“哈哈”大笑。
二毛被众人笑得不好意思,扯了扯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道:“你们还不帮帮我,这可是人头,可是战功,可是银子,有了他,回家娶媳妇的银子都有了,还不快接手……,勒死我了……”
这个小旗其他的士卒,这才嬉笑着,在城墙垛子的掩护下,嘻嘻哈哈的一起拉扯二毛身上的绳子。
那小旗拿过二毛那个有些凹陷的头盔,看了看,再看看城墙垛子,城墙垛子挡住了视线,这个小旗似乎在思考什么。
众人躲在城墙后面,“哟嘿,哟嗬”的使劲拉绳子,拉着自己的战功,那尸体不过一两百斤重,几个人合力,很快就拉上了城墙。
“噗……”的一下,那尸体被拉过城墙垛子,跌在城墙垛子里面。
“嘿嘿……”
“哟嗬……”
“嘿嘿,二毛,你手气可真好,这好像还是个鞑子头呢,看这装扮,估摸是个牛录,啧啧,二毛,咱们可发财了……”
众人拉上来尸体之后发现,自己拉上来的这个“战功”,还是个鞑子头,这个可比一般鞑子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