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大人,这次泰州失陷,参知政事赵大人要负主要责任。”在行省府衙里,怯不花咄咄逼人地说道。
偰哲笃坐在正座上,脸色有些难看,怯不花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打他的脸,毕竟从泰州调军队,那可是他的主意。
他没有想到,盐场的那群泥腿子,有如此巨大的战斗力,连泰州城,都给拿下来了,那可是座坚固的大城啊!
“大人,都是反贼太狡猾,下官刚到泰州,还没有来得及布下各种城防工作,精锐的部队又被怯不花将军调走攻打盐场,这才中了反贼的诡计。”赵链说道。
怯不花带着残余的部队,进了扬州城,立刻来到了行省衙门,泰州城失守,得有个说法,都是赵链指挥不力!
赵链无可奈何,这事肯定已经没法隐瞒了,只好跟着怯不花来到了府衙。
“赵链,你说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偰哲笃毕竟护短,只要能够找到理由,他一定会将这件大事化小,给赵链开脱。
“大人,当是怯不花将军已经带着一万精兵离开了泰州,只在泰州留下了一万守卫部队,大部分都呆在大营里,留守城墙的士兵不是很多。因为泰州城池坚固,所以,只要关上城门,吊起吊桥,就不会有什么事。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盐场的那些反贼就攻上来了。”
“他们用的什么攻城武器?”偰哲笃问道,反贼毕竟刚起事,怎么可能攻打下来泰州?即使守军疏忽大意,难道反贼会飞?
“他们直接将城门炸开了,守城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反贼就一拥而上,进了泰州城。我急忙赶去大营,没想到,反贼行动非常迅速,大营已经被端掉了,我只好跟着逃难的人群,出了泰州城。”
“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有一万以上。”赵链肯定地说道,说得越多,才越好解脱责任啊。“我出了泰州城,立刻飞奔去找怯不花将军,想要趁反贼立足未稳,再将泰州城夺回来。可是,没想到…”
“你根本就是想让我们去送死!”怯不花气愤地说道,虽然赵链的品级比怯不花高,但是怯不花是蒙古人,所以根本就没给赵链留面子:“赵大人说反贼很好对付,我急切地想要夺回泰州,就立刻率部返回。没想到,那里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我那一万精锐部队,死伤近四成!”
“赵链,你真的这么愚不可及?”偰哲笃问道。
“大人,冤枉啊,这股反贼,跟别的反贼不同。他们的武器,太厉害了!”赵链知道,这关系到自己的仕途,必须将责任推干净:“此非战之过,奈何匪酉火器犀利!”
“火器犀利?”
“是的,大人,下官已经调查清楚,这股反贼,使用的火器叫做天阙铳,射程远,射速快,准头高,我们的骑兵部队根本冲不过去,这次就是,要是没有火器,怯不花大人早就冲进去,夺回泰州城了。是吧?怯不花将军。”
“对,就是这样,”怯不花点头道:“我从一出泰州城,就开始受到火器的袭击,据我估计,他们能够在三百步外命中目标,我们根本就没法和他们战斗,只挨打,无法还手。他们还有一种冒烟的石头,一旦投过来,就会爆炸,威力特别大。”
“下官调查过了,纳速剌丁将军全军覆没,也是因为遇到对方的火器。几大盐场陷落,也是受制于对方的火器,除了火器,其他的士兵还使用一种精钢长矛,即使近战,我们也占不到便宜。”赵链说道。
偰哲笃沉思了,这么说来,这些反贼,真的非常难以对付。
“那我们该怎么办?”偰哲笃问道。
“大人,下官认为,在征讨濠州的军队回来之前,我们不宜对反贼用武,否则,连我们扬州,恐怕也难抵那犀利的火器啊!”赵链说道。
怯不花很想痛斥赵链,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可是,平心而论,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抵挡得住那犀利的火器,泰州北城门一战,还没接近对方,就已经是伤亡惨重啊。
“不用武力?难道我们任由反贼攻占了泰州?那朝廷会震怒的。”偰哲笃说道。
“大人,如果这反贼能为我们所用,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赵链说道。
“你的意思是?”
“大人,我们将这群反贼招安吧,他们造反,不就图个升官发财吗?我们封他们个官,再给点银子,不用动刀戈,就能平息了这场动乱。”
“凡是敢于反叛朝廷的,都得处死,将乱民屠了,否则,会助长反贼的嚣张气焰!”怯不花反对道。
“那请怯不花将军带兵平叛反贼!”赵链说道。他实在隐忍不住,这个怯不花倒是更嚣张,仿佛没有打败仗,反而打了胜仗似的。
怯不花涨红了脸,想要和赵链争执,可是,又没法出口,就是打不过反贼才逃到这里来的。
“好,那就发个公文,请高邮知府李齐,前去招安。”偰哲笃说道。
这祸水都是出自高邮府,自然由高邮府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谅他李齐也不敢不答应。
“再写一封奏折,奏请朝廷封原白驹盐场纲司牙侩张士诚为泰州州尹,这个张士诚应该满足了吧?”
“大人,泰州离扬州这么近,下官觉得不妥。”
“不妥?那还能怎么着?封他为兴化县尹?你认为他会放弃已经到手的泰州城吗?暂时先容他一阵,要是归降了朝廷,我们就多了个帮手,要是不肯,那就等着大军回来之后,将泰州城再夺回来,将这些反贼一网打尽!”偰哲笃说道。
“大人英明!”赵链赶紧说道,虽然他感觉此行为是养虎为患,但是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是招安了。
一个怀揣公文的差人,很快从行省府衙出发,直奔高邮府而去。
泰州的北面是新城,相隔十几里地而已,得知泰州被反贼攻下,这个小县城的守军,当天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吕珍和卞元亨走水路,张阳带着大本营走陆路,三个营的兵力,浩浩荡荡,一齐向兴化城进发。
兴化和宝应都律属高邮府,兴化在东,宝应在北,靠着几大盐场,兴化的官老爷,比宝应的更能中饱私囊。
但是,目前恐怕没有一个人愿意当兴化的县尹,包括李正大人。
本来这兴化县的生活井井有条,自从丘义死后,一切都变了样。熬过了丘义被杀的曰子,又迎来了粮船被劫,熬过了粮船被劫的曰子,又在芙蓉寨碰得头破血流。接着,又是在自己境内的得胜湖,杀人港,高邮的达鲁花赤纳速剌丁碰了两次壁,连命都搭上了。起义势如破竹,三大盐场被攻下来,整个兴化县的东部都变成了乱匪统治的地区,驱赶大户,给那些泥腿子分了田地,这一切一切,让李正非常后悔,现在的兴化县,谁都知道是白驹盐场的纲司牙侩张士诚说了算,以前的这些事,都是张士诚整出来的。
李正很害怕,现在的兴化县城,简直就像是个火山口,随时都会喷发,有些地主全家都被反贼干掉了,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他整天向上写请求,将自己调离兴化县,可是,高邮府根本就没有回应。知府对兴化的烂摊子早就不满意了,哪里还会让李正好过了,李正只好胆战心惊地呆住衙门里,每天睡觉,都得往枕头底下压把刀。
他想走,但是根本不敢走,最绝望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干脆投靠张士诚算了。
和南方的大部分城市相同,兴化县城也有几条水路穿过,城墙不算高大,也没有护城河,水路直接穿城而过,城内的许多街道紧靠着河流,船夫可以直接将货物运到街道口,河流上面,石桥林立。
李正不敢走,但是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会开溜。自从盐场失守,兴化内的大户就走了许多,守城的士兵,也有悄悄当逃兵的,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前几天,达鲁花赤哈丹巴特尔被调去了高邮府,他临走前将这里的心腹带走二十几人。这么一来,守城的士兵就只剩下二百多人!这样的守卫力量,可以说,兴化城是根本不设防的。李正屡次申请援助,都无果而终,高邮府的守卫力量也不多,根本就无法分出兵力来援助兴化,兴化仿佛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孩,在寒冷的冬天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唯一让李正感到不解的是,这么多天来,兴化县的东部闹得轰轰烈烈,这里却始终是风平浪静,是张士诚放过自己了吗?还是另有阴谋?
巡视了一圈城头,李正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