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富,字仲荣,世称万三。他是平江路人,提起沈万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说他有一只聚宝盆,所以,财源滚滚,成为无人可比的巨富。
但是,所谓聚宝盆,根本就是扯淡。张阳知道,沈万三的祖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由湖州路迁到了平江路,离苏州城很近。他家先靠辛勤耕作致富,之后,又投身商业,闻名于世的周庄,就是他主要的立业之地,他一边购置田产,一边经商赚钱,很快,成了江南第一首富。
沈家田产在江南到处都有,兴化也不例外,在丁溪的西面二百里处,就是沈家的宅子,当然,平时只是有个管家在管理着附近的田产,沈万三,根本没有露过面,有什么事情,管家自然会跑到苏州城里禀报。
作为大地主,和刘子仁那些地主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沈家的田产,并不是靠强取豪夺,欺瞒霸占得来的,沈家也不是世袭的富豪,是通过自己努力,发家致富的。他的田产,被佃农租种后,遇到灾荒年份,还主动减租,有时施舍义粥,帮助穷困潦倒的人。
所以,兴化东面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全都被张阳借过粮了,而沈家,张阳却从来没有去打扰过,沈家也没有像其他大户那样,跑到兴化城里,他的管家,仍然在宅子里和往常一样,准备给老爷过目的账目。
沈家,让张阳意识到,虽然自己提出的口号是打土豪,分田地,但是,土豪和土豪,是不同的,大部分的土豪大户,都是为富不仁,对佃农残酷剥削的地主阶级,是自己打击的目标,只有把他们打倒了,才能解放生产力,让农户得到土地,才会由衷地支持自己。
但是,打土豪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沈家这样的富户,并没有伤害到农户的利益,也没有对自己构成威胁,如果连他们也连根拔掉,张阳就会陷入一个可怕的境地:一个政权的建立,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夫,马上可以打天下,但是马上不可以治天下,想要国富民强,文人也是起很大作用的。
像李密那样牛角挂书的穷苦人家的毕竟是凤毛麟角,盛产读书的人的地方,仍然是那些大户富户们,如果一刀切,将这些人都逼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他以后设想中的开设学堂,普及全民教育,恐怕就要泡汤了。
打击绝大部分大户富豪,笼络少部分对自己有利的人才,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所以,张阳并没有打算去硬生生地将沈家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如果沈家能够支持自己,那么,自己的争霸之路,将会更加容易。基于这个想法,张阳并没有鼠目寸光地连沈家一起给消灭掉。
但是,自己的这个政策,是必须要执行的,土地,作为基本的生产资料,绝对不能过度集中,让一个人集中了大部分的土地,必然会造成诸多弊端,所以,沈家的田产,必须要分给农户。
张阳思索了良久,和李善长说道:“善长,沈家在兴化,一共有多少田产?”
“大哥,这个具体还没有统计过,估计应该有几百亩吧?”李善长说道。
几百亩?张阳盘算了一下:“如果我们把他的田产买下来,一亩地得几两银子?”
“这…”李善长长大了嘴巴:大哥一直都说要分田地,分就分呗,现在有几千人的队伍,区区一个沈家,还怕他作甚?沈家的势力,主要在平江,在这里只是有些田产而已,家里连家丁都只有两个,根本不用如此吧?
李善长还是合上了嘴巴:“大哥,这个沈万三是个做生意的天才,他家的田产,都是靠近河流,便于浇灌的水浇田,产量很高,这要是买的话,恐怕得五两银子一亩。”
“好,那等你分田地分到了那里,就去沈家拜访,十两银子一亩,将他家的田产都买过来。”
“大哥,真的要买啊?”李善长问道。
“你不是说过了吗?沈万三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我出十两银子一亩,他还不肯卖给我?”
“不是,大哥,我是说…”李善长觉得大哥去了趟得胜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一下就是几千两银子,值得这么做吗?派上一个百人队,去沈家借一次粮,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附近的大户,都已经这么解决掉了,这个沈家,为何不能如此对待?
“放心吧,善长,沈万三既然是个生意人,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张阳说道。
沈万三能够从一个平民百姓变得家财万贯,这生财的本事自然不小,世事自然也能看得更透彻,他生意遍地都是,自然也能够感觉得到,这元朝,恐怕要变天了。他自然更懂得想要做大生意,绝对离不开当权者的支持,这几百亩田地,自己给了他面子,没有收过来,而是花钱去买,还高出了一倍的价钱,他一定会分文不收,直接送给自己的,这样既有里子,又有面子,以后他想来自己的地盘做买卖,自然更加方便。
如果这次顺利接收了沈家的田产,那将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自己需要那些开明的士绅的支持,他们可以富有,但是,他们不能掌握田产,其实,做买卖,要比收租赚钱多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第一次拿沈家来做这个实验,反而更加合适,沈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做生意,田产反而是次要地位。江南的这些士绅,靠做生意的占了很大一部分,攻克下了沈家这个堡垒,别的家族,也就容易突破了。
如果沈万三非常有商业眼光的话,应该能看出来,和自己做朋友,是符合他的利益的。
免除三年的赋税,张阳自然要从别的地方来弥补,大力发展商业,还可以发展海外贸易,征收商业税。而且,重要的行业,如制盐,炼铁,都是独家经营,粮食,也是独家收购,足以支撑起自己的军队建设来。
李善长略一思索,也大致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不禁非常佩服大哥的手段:既有杀伐果断,除掉那些为祸乡里的大户,也有恩威并施:对尚未泯灭人姓的大户进行拉拢,这正是做大事的正确方式,刚柔并进,水到渠成。
“大哥,我知道怎么做了。”李善长一旦明白了目的,这个过程,自然会处理得很周到。
“嗯,善长,有你在我身边做事,我感到很放心。”张阳这话,还真是掏心窝,无意中得到了李善长这个人才,真是感觉到如虎添翼,处理政务,李善长绝对是一把好手。
听到张阳这么一说,李善长感觉到心头一热:“大哥如此看重善长,善长真的无以为报,唯有尽心尽力,助大哥成就霸业!”说罢,他双手抱拳,身体向前弯了下去,行了个大礼。
张阳连忙上前托起李善长的胳膊:“善长,请勿如此客气,你我一见如故,如今更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们携手并进,将鞑子赶回去!”
“是,大哥。”李善长的眼睛,已经有些湿润,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能有一个识得自己的明主,让自己报国有门,该是何等的幸运!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张士诚在吗?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他这个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你要是再口出狂言,对我们大哥无礼,休怪我们不客气,快点走开!”哨兵开始喝骂。
“我不走,我倒是要看看,张士诚敢把我怎么样!”
张阳脸色一变,他听出来了,外面这个熟悉的女声,正是何照依!
自己就够乱的了,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这个何家大小姐,来这里干吗?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官府的了吗?她难道不知道,这里已经开始打仗了吗?
“张士诚,你还欠我两船盐!”声音再次传来。
张阳忽然想了起来,这阵子一直忙着打仗,反而忘记了,她的盐引都交给了自己,还有两船的盐没有运给她呢!
不过,她买了盐引,这买盐的银子已经给了两淮盐运司,而这里的盐,已经全部成了自己的了,自己又不能跟两淮盐运司去要银子,这盐自己也不能白白给她,再跟她要一次钱?有点过分了。
张阳大步走了出去,要是出去的慢点,难保忠心的哨兵会不会对何照依施加暴力,那自己可要被何照依痛恨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