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处置不了与八旗相关的那些案件,就算是告到他两广总督府,他这位两广总督也不敢去八旗驻地要人。在朱珪这位居于庙堂之上的鼎食之臣眼里,为了这些升斗小民的小事情,拿自己的官职却与那八旗将军硬碰硬,绝对是最不明智的作法,况且,就算是碰了,只怕到最后也是自己这位汉人总督头破血流。
所以嘛,只能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百姓们失望,无助,这也很正常,只要日子能继续就行了,过一段时间,小老百姓自然会忘记这些事情,到时候,再施以一二恩泽,必使两广百姓感恩戴德,自己也能够获得巨大的官声。
可是,商人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虽然没有站到明面上,但他们却出钱出力安抚那些百姓,美其名曰,同乡互助。
可他们这么做,不仅仅在百姓的心中获得了极大的好感还有巨大的声望。而且,等于是把官府摆在了一个极度尴尬的位置之上。
因为那些老百姓们在那里张着眼睛看着,八旗子弟犯下了大案,官府不闻不问,推三阻四,而那些商人却站了出来,安抚那些百姓,给他们工作,出钱给他们治伤,让他们的子弟入学。
这让官府在老百姓的眼里边成了什么?这段时间,自己的心腹家仆到街上钻上一圈回来,只听到对官府的怨对与愤恨,连自己这位才来了一个多月的总督,在那些老百姓的嘴里边,也没有一句好话。
这让自喻为清官之楷模的朱珪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先后之也,此所谓得执而益彰者乎。”朱珪不由得摇头晃脑地长叹了一声,引用了一段司马迁在史记用的记载。
坐在他下首一直默不作声的师爷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子贡坐着四马并辔的车子,带着束帛作礼品,到各国走访,享受诸侯的宴请。而各诸侯国的君主们,对他只行关系对等的宾主之礼。说句不好听的话,孔子的名声所以遍布天下,都是子贡人前人后吹嘘的,这就是得财势之助,而使孔子的名声“益彰”。
“这些商人,锱铢必较,无奸不商,今日此行此举,分明就是与官府在作对。”那位师爷顺着那朱珪的思路大发感慨。
朱珪抚着长须,一脸的阴郁:“商人拥有优厚之田园而不得作政治活动,愚拙者固务其农耕,才俊之士不安于保守,则起而服贾,仗其财力,比于封君,亦得与政权相抗衡。此商人之所以多为贾人,贾人号为‘商人’也欤?他们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这些四民之末,欲借财富成声势,以威迫官府不成?”
“这……大人,小人以为,怕是不至于如此吧?”听到了朱珪这句上纲上线的话,这位师爷不由得认真地斟酌了一番之后才道。“小人以为,他们不过是想挣了一些名声,以博日后能入祀乡贤祠罢了。”
所谓的乡贤祠,就是专门供奉那些当地有名望有官声的贤人的祠堂,对于商人而言,这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所以,这位师爷才有此一说。
“你不了解,这些商贾之辈,本是贪欲难填,今日,居然做出这等伪善之举,必然有因。”朱珪冷冷一笑言道。“本督敢断言,这些商贾之辈如此做,背后必然有主使之人。”
听到了朱珪此言,那位师爷不由得打了一个激凌,吓出了一头冷汗,呆呆地望向了自己这位东主。
朱珪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之后,这才缓缓地言道:“本督已然派人前去彻查,已然有了一些眉目,想来用不了多久,真相必然大白于天下。”
“你是本督的手底下的老人了,本督也不需要瞒你,此事,怕与那位凶名赫赫的广东水师虎门镇总兵梁鹏飞有关!”
听到了这个名字,那位师爷正要去端茶水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扫了一眼一脸胸有成竹的朱珪,不动声色地端起了茶水品茗起来,然后摆出了一副一脸迷茫,渴求解惑的表情问道:“一个水师总兵,怎么会跟那些商人扯上关系?”
“哼,你可不要小看这位水师总兵,他啊,背景颇深哪……”朱珪花白的眉毛一扬,一脸的阴冷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