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下来,朱军进城之后,一边维护秩序,一边灭火救人。乱民被朱军集合到一起,有愿意加入朱军的,就一律收入军队,至于人品什么的,加入之后慢慢观察即可。朱元璋知道,乱民现在正在兴奋的时候,他们既然要入伙,不论什么人都得收下,若是拒绝了几个人,就会导致别的人也畏缩不肯参军,有碍于他的军队扩张,至于这些人合不合用,人品如何,战力如何,收入军中观察清楚了之后再来处理。那些不合用的,随便找个借口开革出军,或者分发田地让他们屯田,也就可以轻松解决。至于合用的,便可长留下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有趣的是,不光乱民们要求入伙,许多富商、乡绅、甚至朝廷的官员也来要求入伙,他们在那一场大乱中被吓怕了,看到黑心米商被乱民杀得尸横遍地,别的富人都感觉到心里凉飒飒的,想来想去,最保险的莫过于从贼,只要从了贼,便不会再受乱民袭扰,就算要破点财,至少身家姓命可以保住。
于是秦王府前人头涌动,不少富人命令家里的奴仆背着大包小包,大袋小袋,包里袋里全是金银珠宝,向着秦王府没命的运送。话说人这生物就是贱,若是朝廷下令让他们出资帮着剿匪,他们是半个子儿也不肯向外吐,会动用朝中的关系多方说情,用庞大官僚体系来牵制政令,以保自身,但等到城池被破,他们不肯交给朝廷的金银珠宝却全都往着贼寇的家里搬……这归根到底,就是因为朝廷做事要讲个章程,不能滥杀富人抢掠财富,但是贼人做事却百无禁忌,你不给我我就杀光你全家,抢走你金银。富人们面对朝廷是一张脸,面对贼人就是另一张脸,何其悲哀。
朱元璋深知这样的情况是怎样造成的,说明白了还是阶级问题,如果朝廷没把这些富人姑息成这样,而是将他们与普通穷人一视同仁地进行管理,照样收他们的税,不给他们各种特权,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所以说,国家的制度非常重要,今后他建立国家时,便要尽量做到消除这样的阶级差异,不管穷人富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应对外敌时人人出力,虽然这个很难真正实现,但必须一步一步地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对于富人们交上来的财富,朱元璋并没有照单全收,他可不是来西安抢劫的,要治理他现在打下来的庞大地盘,光靠泥腿子们不行,光靠李轻水、李初九这两三个识字的人也不行,他需要这些富人出力,需要知识分子。
如果他摆出一幅抢劫的样子,收下了这些富人进献来的金银珠宝,今后就很难收他们的心了。这些家伙如果跟他阳奉阴违,不出力办事,他就靠一群泥腿子治理陕南,必定会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越搞越烂。结果就和李自成、张献忠之流没了区别。
上一世,李自成打下燕京之后,为何迅速地兵败?其实就是因为他没能收得了富人们的心造成的,以吴三桂为首的军阀、士绅、豪族都和他作对,他的大顺帝国岂能安泰?山海关一败,就此一败涂地,再也翻不过来身。如果他稍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收了吴三桂的心,再收了全天下富人的心,历史又会不同。
朱元璋慎重地接待了这些来进献财物的富人,首先统计清楚他们的家产,然后按他们的财力计算,补收一年的税赋,多余的金银,则让他们自己带回家去,不必上缴,如此一来。满城富人悬在半空中的心都落了地,他们走出秦王府,不由得深感欣喜,还以为城破之后就会家破人亡,没想到白水朱八却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不轻不重地补收了一年两季的赋税,这对于富人们来说可算是意外之喜,不少人心里都想:这样的贼人倒是少见,若是向这样的贼人投诚,却也胜过跟他捣乱了。
这一天,朱元璋刚打发走了一个布商,就听到一个白水的老兵进来报道:“马智雄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到马智雄带着手下的刀手走了进来,这些刀手每个人背了一个大包,看样子包很重,走进承运殿来,刀手们就累得不行了,赶紧将包放在地上。马智雄打开包包来给朱元璋看,只见包里全是银锭,难怪刀手们背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换了谁背着几百斤的银子穿过几条街,也会累得跟狗似的。
马智雄颇有些惶恐地道:“这些银子是城破之前卖粮食赚来的,现在尽数献给大王,马家连一两都没有私藏。”
由于城破之前,粮价曾涨到五两银子一斗,五十两银子一石,那价格真是不可谓不恐怖,马家着实发了一笔大财,这些银锭都是大半年来卖粮所得,由于马家最后捐出了不少粮食,所以赚得还不算最多,有几家米商比马家赚得还狠。但是,那几家米商现在都已经家破人亡,被乱民端了个底朝天,烧毁之后的府邸里有大量被烧化的金银锭融成一团,都被朱军士兵取走。后来朱军将这些金银敲碎,分发给了帮助朱军破城的乱民们。
马智雄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敢藏着这些黑心金银?若不是马家曾经受过白水之乱,早有准备,训练了一群刀手保家护院,现在他也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种黑心银,朱元璋是要收的,趁着城中饥荒哄抬粮价,这样的行为可不是收税就能饶恕,取走这些不义之财乃是应有之义,他挥手让士兵们将银子搬到一边,然后对着马智雄道:“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