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砺锋(一下)王玄策单人独骑荡平西域诸国的故事,在大唐几乎流传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宇文至又怎可能不明白王洵的意思?然而好朋友的前后反差实在太大,几乎到了一瞬间换了个人地步,令他无法不瞠目结舌,半晌,才喃喃回应道:“疯了,你真的已经疯了!”
“如今你我,不发疯还有活路么?”王洵咧嘴而笑,摇头反问“在长安时你靠朱七,结果被人家给卖了!在安西时我想靠封四叔,谁知封四叔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荒山野岭,你我还能靠得谁来?东曹、姑墨?又焉知那些土王不会把咱们绑了当做蒲包送给大食人?”
“他,他们…….”宇文至无言以应先前他提议抛下商队,带着护卫冲到临近的城下求救,本来就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比像现在这般在路上混吃等死稍强些,却半点儿也不能保证对方肯接纳大伙更无法保证城中的土酋不会心生歹意,将使团中的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从而达到灭口的目的
“若是咱们自己不争气,靠树树倒,靠墙墙塌!”王洵狠狠看了宇文至一眼,仿佛要掐灭对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如今之际,咱们只能靠自己和手下这帮弟兄,从绝境中走出一条活路来!如果这点儿本事都没有的话,甭说将来找杨国忠报仇,就是侥幸逃回安西去,军中也不会再有咱们兄弟立足的地方!”
这回,轮到宇文至表露软弱的一面了,嚅嗫着嘴唇,半晌,才喃喃道:“封,封帅,封帅不是那种人封帅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害自己的弟兄!”
“那也得咱们争气才行!”王洵回头扫了一眼后面的队伍,继续说道,“想让别人把你当个人物,你自己得先把自己当个人物看否则,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被当成弃子的也没人犹豫!”
“封帅没把咱们当弃子特别是你王明允!”宇文至的声音陡然提高,吓得附近的商队侍卫不断拉紧战马的缰绳,“是你自己主动请缨的不能怪封帅,绝对不能!”
他当年在长安城中无人可依,直到进入白马堡大营,才真正感觉到了安全所以在他心中,早就把封常清当做了父辈一样的人物,无法容忍别人半点儿污蔑包括王洵,也绝对不能可眼下的王洵突然强势得几乎不讲理,耸耸肩,冷笑着道:“我当然相信封四叔但现在你我根本指望不上他在安西,指望不上在这里,更不可能一句话,我要把大唐使节的旗号亮出来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干!”
“把旗号亮出来?”宇文至根本追不上王洵的思路,紧皱着眉头回应把旗号亮出来有什么用?那东西又不能当兵器使?但是在转瞬之间,他的眼里就冒出了一道咄咄逼人的精光,“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薛景仙那厮给你支的招,对不对,对不对!”
把大唐使者旗号亮出来,就等于把众人此行的目的,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也等同于在逼迫周围的各方势力站队,要么立刻倒向刚刚打了胜仗的大唐,要么继续给大食人尽忠休想再首鼠两端而目前所有针对于使团的阴招,同时便被宣告无效想劫杀使团向大食人邀功也好,想帮助使团以便取得大唐的支持与谅解也罢,都必须摆到明白上来,真刀真枪的干
凭着他对好朋友的了解,宽厚沉稳的王洵,根本不会想到如此决绝的招数对朝廷忠心耿耿,用兵又素来讲究谨慎的封常清,也不会准许有人这么做此番出使,本来已经是先斩后奏,达到了封常清所能支持的极限如果没等朝廷那边的批复下来,就亮出旗号狐假虎威的话,更是等同于硬将整个大唐中枢绑上了使团的战车
宇文至所认识的人中间,唯一胆大、心细、不要脸的便是薛景仙也只有此人,才会给王洵出这种断子绝孙的狠招
然而,好朋友的回答却再度出乎的他的预料“不是薛景仙!他也没想到咱们会遇到目前这种尴尬情况我是在临出拔汉那城时才想到的我等挟安西军大胜之威而来,是在给别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又何必偷偷摸摸?”
“改过自新?!”宇文至突然发现,王洵早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王洵虽然肩膀看上去还一样结实,面孔看上去还一样坦诚但仅仅这份颠倒黑白的本事,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当年安西军在怛罗斯河畔惨败,西域诸国倒向大食的举动,根本无可厚非如今安西军一雪前耻,西域诸国重新投向大唐,也是应有之理毕竟这些小国的生存之道,便是朝秦暮楚从来不会把见风使舵的行为当做耻辱
而从王洵口中这么一说,事情就完全变了味儿如果附近的各方势力立刻表明对大唐的忠心,则大唐可能会“原谅”他们当年的背叛如果他们继续犹豫下去,或者对大食人心怀眷恋,则活该被犁庭扫穴
不讲道理,一点儿道理都不讲没有君子风范,一点儿都没有可站在一个唐人的角度,王洵的话偏偏又让宇文至觉得非常过瘾仿佛只有这般,才更符合他们天朝来使的身份才更显得胜券在握!
“怎么样,宇文小子,你有种给我一起干么?”望着宇文至充满迷惑和犹豫的眼睛,王洵又大声追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与二人在长安街上做恶少时别无二致
“二郎你说甚?!”宇文至习惯地反问,然后猛然抬头因为个人经历和对待事物的态度不同,这两年,他跟王洵之间已经隔阂越来越深但就在此刻,那堵隔在二人之间的无形之墙,却突然裂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透出另外一侧那熟悉的温暖
如果马上要死的话,至少这样的死法,更痛快,更轰轰烈烈转眼之间,宇文至已经做出了决定,“行,咱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