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老夫天生好战,是在为仗打不成了而难过么?”封常清对着舆图,比比划划,“胡扯,老夫已经官居一方都护,无论虚职和实职,都快到武将之顶了还在乎个狗屁功劳!老夫是伤心,为大唐伤心为几代安西将士的英魂伤心!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看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扯住王洵的手臂,仿佛要把满腔的愤懑都吼叫出来,“看看,咱们疏勒、大小勃律、迦不罗、康居这一片,是整个西域当中,唯一可以支持起数万大军地方如果把大食人的势力完全从此地驱逐出去,他们再想西进的话,就得从千里之外运送给养十停之中,一样要损失掉六停而一旦丢失这片土地,大食人就等于在东进的途中,找到了一块休整之所粮食、马匹、军械,都可以在此补充……”
说着话,封常清又以小勃律为圆心,奋力画了个巨大的圆圈“就这片儿,看似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却是大唐、大食、吐蕃三国,争夺西域的关键无论是谁完全控制住了,就拥有了进攻的主动权限而另外两方,今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挨揍!我安西将士几代人前仆后继,才勉强打下了眼前的大好形势!老夫却没什么本事,轻而易举地丢掉了它!老夫,老夫日后,必将成为安西的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王洵懵懵懂懂地重复真的有那么严重么?大食人明明刚刚被封常清打得落花流水一般?然而内心深处,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封常清说得绝非危言耸听正因为封四叔的心思全在于此,他才比别人看得更清楚,他的内心当中,才会觉得时间更为紧迫
“是的,千古罪人!”封常清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了下去,苦笑着低声重复,“老夫白天不该向老太监让步多好的一个机会啊,就这么没了!如果高节度在此,肯定不会像老夫这么无能!”
被封常清变来变去的思路弄得有些头晕,王洵笑了笑,低声安慰,“段将军不是已经领兵西进了么?说不定,明年开春后,四叔您就可以点齐大军到迦不罗城下与他会师了只要届时想办法将扯后腿的人都赶走,保证了粮草供应无虞,谁还有胆子跟您对着干!”
“明年!”封常清继续苦笑,“说是明年还能继续,谁又能料到,明年发生什么?老夫无能,居然被一个太监弄得缚手缚脚悔不该,悔不该当初不下个狠心,派人在半路上作了这个没卵蛋的东西!”
“四叔醉了!”这回,王洵可真的不敢再听下去了虽然他心里,巴不得让边令诚死无葬身之地
“老夫没醉老夫心里头清醒得很否则,老夫也不会拉着你这小家伙啰嗦个没完了!”封常清大声苦笑,回过头来,踉踉跄跄地往桌案旁边走“倒酒,倒酒,明允,今晚老夫跟你两个不醉不休不准推辞,你是老夫的晚辈你身上流着王家的血!”
王家的血怎么了?王家几代人不都没出仕做官么?搀扶着封常清的胳膊,王洵迷迷糊糊地想老人的身体很有轻,他用一只手,几乎就能将对方给举起来然而内心深处,却觉得沉甸甸的,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座高山压住了般令他几乎无法呼吸,更没有勇气正视封常清的朦胧醉眼
那里边,燃烧着一个不醒的梦王洵肩膀太嫩,根本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