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范围给得实在太广,一时间,王洵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京兆尹王鉷倒了,牵连进了谋反的案子那时候,不知道高大哥是否还在京师?”
“我刚刚离开没多久,路上就听说了!与你小子有关系,我记得,春天时就是你小子,活捉了王鉷家的刺客!”高适用铜筷子捅了捅火盆中的白炭,令里边的火头烧起来更旺一些,西域不比长安,天冷得厉害而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身子骨远不如王洵强健本不该再到边塞来吃这份苦,但心中那份对功业的渴望,却轻易难以冷却
“我只是不小心被卷入其中本以为双方就此各自罢手了,谁料到这里边的水竟然浑得看不见底儿........”话匣子一打开,王洵的心态便越来越轻松起来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把当日自己奉命去抓叛贼的经过,以及邢縡等人如何英勇,如何临死之前痛陈时弊的场景,带着几分敬意说了出来
“那姓邢的,倒也是个好汉子!就是心眼太实了些!”高适一边听,一边轻轻用手指叩打自己的膝盖“临死之前还想着把王鉷一家摘出来,谁料到王家哥俩从一开始起,就在利用他!”
“大伙也是这么说邢将军死得可惜了!”王洵点点头,小声附和
“不是可惜,而是他自己笨,根本分不清形势”高适突然又开始摇头,叹息着补充,“朝廷的积弊,相信很多人都能看得见可解决起来,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打算兵谏,看似快刀斩乱麻实际上这一刀斩下去,恐怕后果远非他所能控制!”
这几句话所涉及的层面又太深,王洵只有瞪大眼睛听的份儿待高适点评完了,才看了对方一眼,很小心地说道:“王鉷死了之后,他手中的大部分权力就归了杨国忠及其爪牙封大将军也离开的京师,返回安西四镇替高仙芝主持具体事务了!”
“那也在应该的范围内!”高适皱了下眉头,笑着点评,“杨国忠那厮渴望王鉷手中的权力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能扳倒对方,当然不会在这上面吃亏李林甫呢,他就任由杨国忠大肆安插党羽?”
听到杨国忠在对方口中带上了‘那厮’的头衔,王洵心态更加感觉安稳,摇摇头,笑着补充道:“不甘心又能怎样?王鉷是李相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能不起疑心么?我听人说,王鉷死后第二天,李林甫就大病了一场随后病情时好时坏,对朝中的事情,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原来是这样?”高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怪不得杨国忠最近手伸得越来越长原来是已经肆无忌惮!如果李林甫真的一病不起的话,嘶-----”他用力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仿佛无法忍受大漠深处吹来的寒风,“那可就有点儿麻烦了,朝廷已经三十年未经动荡.......”
“高大哥好像很不喜欢杨国忠?”王洵笑了笑,低声询问对他来说,李林甫和杨国忠乃一路货色,都是大大的权奸,无论谁在台上,都不会干什么好事
“不是不喜!”高适笑着看了王洵一眼,很羡慕对方的年纪年少就是好,可以懵懵懂懂,可以茫然无知有的是时间去成长,去琢磨“李林甫虽然心胸狭窄,但还有本事压得住局面而杨国忠那厮,当个混混可以,做一国之相,恐怕非社稷之福!”
见王洵眼中还是有些困惑,他笑了笑,低声补充:“没本事的人爬到高位上,即便兢兢业业,也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况且杨国忠这人私心甚重,考虑事情时,恐怕总将自己的小家,摆在国家的前面小子,你这趟西域,恐怕来得不大是时候!这边,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不是时候?”王洵越绕越糊涂,顶着满头雾水重复
“皮之不存,毛将焉覆?!”高适端起茶盏,仿佛恨不得其里边装的是一盏酒,“这边,有太多太多的变数回纥人,铁勒人,突厥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大食人,各自都成一股势力!中原若是一直安定,所有势力都会俯首帖耳说我大唐语言,着我大唐衣衫,以我大唐子民自居若是中原有事,恐怕这些家伙立刻会跳起来反咬一口!”
“啊?”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王洵瞪圆了眼睛愣在了当场他来西域,可不是为了送命来的本以为在封常清的麾下,可以轻轻松松地打得塞外之敌望风而逃谁料到西域的局势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长安城内,弄不好,自己小命都得交代于此
仿佛猜到王洵心里在想什么,高适忍不住摇头而笑,“小子,念在你今晚陪我喝酒的份上,我送你一句话,有些责任乃男儿与生俱来,逃,是逃不掉的”
说罢,也不管王洵听懂听不懂,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