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声(三上)王洵力大,宇文至挣扎了几下徒劳无功,便放弃了抵抗,急头白脸地喊道:“别,别闹了勒得慌!赶紧放手,你再不放手,我可真生气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你生气是什么样呢?”王洵臂上又加了一成力气,将宇文至拎到自己身边冷笑着松开手指,然后胳膊一搭,将对方紧紧地搂在腋下
“下人们都在呢,二哥,你给我留点脸行不?”宇文至无可奈何,低着头求肯
“都滚远点,没看见我跟宇文公子在商量要事么?一旦走漏了风声,就唯你等试问!”王洵双眼圆睁,半真半假地冲着愣在一旁的仆人们命令宇文家的仆人和王家的仆人都是一起厮混熟了的,知道两位家主是总角之交,不可能说翻脸就翻脸因此也不敢怀疑王洵的话,答应一声,转眼散了个干净
“行了,下人们都走远了这回,你宇文公子该给我个交代了”斥退了两家的健仆,王洵松开宇文至,却跟对方始终保持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上,让其欲溜无门
“我,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宇文至四下看了看,发觉今天的确没人可以救得了自己,只好灰溜溜地解释,“咱们常乐坊今天走背运,镇场子的大将军……”
“呸!”王洵笑着向地上猛啐,“那李白虽然算不得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名头也是响当当的俗话说玉石不会主动碰瓦片儿,为了几个小钱儿,他就砸了你的场子?你这番话说出来,放眼整个长安,除了我以外,还能骗得了谁?”
“不是,不是赶巧么?人输钱输急了眼,谁还在乎这些许名声!”宇文至支支吾吾,继续狡辩猛然见王洵的笑容开始发冷,立刻举起手来,大声喊道,“我说,我说,是我没眼力架,见他们都是外乡来的土老帽,就命令伙计想办法敲他们一笔谁料做事的伙计不仔细……”
“然后你们就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就拒不认错,准备把人家打趴下了事!”王洵一把揪起宇文至的脖领子,气急败坏地数落,“你可真长出息了你为了赢几吊买棺材钱,连脸都不要了怪不得那姓李的说我设局诈赌,我还以为他是信口雌黄呢,原来是你被人当场捉了脏!”
“我,我哪知道他眼神那么毒况且,况且他一边赢着咱们的钱,嘴里却一边嘀嘀咕咕,说这是雕虫小技,却令太多人沉迷其中,遗害无穷我嫌他太嚣张了,才想好好给他个教训!”
“我看最该教训的人是你!”尽管心里对宇文至的话还有所怀疑,王洵依旧决定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毕竟没惹出什么太大的麻烦来,况且李白这个人名气虽然响亮,在长安官场上却不甚吃得开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他而跟好朋友闹得生分
“我已经被教训了,你看我被他打的”从王洵的说话语气中,宇文至知道自己再一次蒙混过关,指指乌青的眼眶,低声诉苦
“活该!”王洵有些恨铁不成钢,“谁叫你没有赌品,下套不成,反被捉了现行!今天常乐坊所有损失,都要从你年终的分红中扣出来日后那姓高的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所有汤药钱,也由你自己一个人担着!休想再让我跟你一起出,我没这种满嘴跑舌头的兄弟!”
“我,我家四十几口子,就等着那点儿分红过年呢!”宇文至一听大急,立刻跳着脚抗议
“你家在渭水河边,还有四百亩地呢?!别跟我说今年庄子上又闹了灾,颗粒无收!”王洵把嘴一撇,毫不客气地拆穿
“可不是么?今年夏天雨下得太足,渭河涨水,冲垮了很多屋子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一向心软,看不得庄户们没地方容身,就…….”宇文至苦着脸,顺着杆子向上爬
“滚你个一向心软的宇文大少!”王洵一巴掌拍过去,将宇文至轻飘飘推出老远,“你要是心软,天底下就没有恶霸了滚,今天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不再理会宇文至的哀求,跳上坐骑,打道回府
虽然把话全说开了,但无端被知交好友骗去当打手,他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因此也没心思再去招惹白荇芷,带着几名贴身健仆,径直往自己家里赶
此际时令已经到了仲秋,天色暗得很快待一行人来到崇仁坊的祖宅,各家各户的门前已经挂起了灯笼明晃晃的一颗挨一颗,五颜六色,把天空中星斗的光辉都给比了下去
王家的祖宅只有五进,规模在崇仁坊这一带不算太大,但胜在历史悠久,风水吉利据说此宅乃北周初年所建后来经历周隋相代,又经历隋祚唐承,到了高祖武德年间,被王洵的曾祖父王蔷给买下,一直传承至今(注1)也许是在隋末杀人太多的缘故,王家的人丁一直很单薄所以也没人跟王洵的祖父和父亲提出分家要求而王洵的祖父和父亲又都是知足常乐的性格,这么多年来,爵位只降不升,故而也找不到机会光大门楣不过这样也使得王家躲开了“永昌”、“天授”和“景云”年间那些错综复杂的站队,始终得以平安不像崇仁坊内的程家、许家和高家,如今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茬主人,只有房梁上的燕子年年如故(注2)到了开元末年,王洵的父亲子稚公终于意识到,朝廷又恢复正常了自己的家门如果再不出一匹麒麟,恐怕到了曾孙那辈儿,就要重新成为庶民所以才高薪聘请名士,来王家指导儿子成材怎奈王子稚本身就是个不拘小节之辈,所交的朋友当然更是一个比一个放任不羁因此在教导王洵之时,也是低标准,宽要求故而王洵从小到大书没少念,名师也没少拜,却学出来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在伙同一群贵胄子弟称雄东西两市,却没半分本领可以卖给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