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手指方向,数以万计的民壮,光着膀子,用草袋抬着湿泥,越过本队兵马,无视头顶上落下来的羽箭,快速冲向黎阳城墙,冲上鱼梁大道
守军毫不客气地将数百名民壮射死在半途中,黑色的湿泥落在地上,与红色的血混在一起,一堆堆甚为醒目没被羽箭射中人却丝毫不肯停步,抬着草袋,嘴里发出绝望的呐喊,继续冲向目的地
“噗!”第一波冲到黎阳城下的民壮丢下泥巴,转头,绕过本方攻击阵列第二波继续冲上来,在前人的尸体和血迹上,盖住一层厚厚的泥巴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前仆后继弓箭手射得胳膊都软了,却不能阻止泥浆在城墙下和鱼梁大道上延伸城墙下到处是跑动的民壮,时间在无穷无尽、反反复复的搭箭、拉弓、松手的过程中流失攻击着的梯队越来越迫近城墙,通过民壮与守军之间的“消耗战”,他们获得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油易燃,不能以水图之覆之以泥,立灭居家过日子的人都有这样的常识,李密很聪明,他先用湿泥将黎阳城根儿变成了无法点燃的沼泽地混杂着血肉的沼泽基本成型后,民壮们抬起更多的泥巴,在距离城墙七十步外堆起数座泥山如果守军在交战时再次放火,这些民壮将利用如山的泥巴破解他们的诡计
突然,鼓声停了,战场上一片寂静运送泥巴的民壮在付出了两千多条性命为代价后完成了任务,排起队,缓缓地退向远方盾樯、云梯、弓箭手、铁甲军都在距黎阳城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仰头看向被血染红又被烟熏黑的城墙然后,,天崩地裂般的鼓声再次涌起,叛军们爆发出一声呐喊,争先恐后向黎阳冲来
羽箭先于士卒的脚步到达黎阳城头,嘈嘈切切,奏响死亡的音符这一次的箭雨比上一次的射得还密集,守军被压在城垛后面,几乎抬不起头来而李密则如一个突然爆发的乞丐般,恨不得一次将口袋里的积蓄全部挥霍掉“射击,继续射,不要停下来”他站在二百步外的安全之所,摇旗呐喊“云梯,云梯也不要停铁甲军,铁甲军冲上鱼梁道!”
靠近城墙的叛军士卒中有人被自家的羽箭射伤了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身上只有布甲,根本挡不住失去准头从半空中落下的流矢前方督战的校尉、旅率们却没有让队伍停下来的意思,用刀刃威逼着自己的弟兄,冒着敌我双方的箭雨,将云梯贴上青黑色的墙面
城头上立刻有挠钩探出来,拉住云梯的边缘没等挠钩的主人用力,密集的羽箭落下去,将他射死在垛口处很多羽箭偏离了方向,将扶着云梯的自己人一并送上了黄泉路城上城下,无数双不冥的眼睛对视着,一齐接受这悲怆的命运
“弓箭手转换目标,集中力量射杀鱼梁道上的守军!”见到自己一方被误伤严重,李密终于仁慈了一回,命令弓箭手暂时停止对云梯上空的压制
箭,风暴一般扭向鱼梁道,更密,更急城墙垛口一瞬间如刺猬般长出了厚厚的白毛,藏身于垛口后方的守军弓箭手低着头,缩卷着身体,瑟瑟发抖对方的攻击太激烈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反击行走在鱼梁道上的铁甲步卒高举盾牌,大摇大摆向前,偶尔有来自双方的流矢射在他们的铁甲上,“铛!”地溅起一串火花,起不到任何其他作用
各个云梯下的叛军开始爬城了,速度非常快失去先机的守军用石块和滚木拼命阻拦,却无法挽回自己一方的颓势泥巴盾墙后,有弓箭手在自己一方盾牌手的掩护下,直接冲到距离城墙只有十步远的地方,抬头仰射中了箭的守军士兵软软地趴在城墙上,血顺着城墙溪水般下滑,在已经变黑的血迹上重涂一层厚厚的红
“呜-呜-咕噜噜噜噜!”鼓角之声,声声催人老鱼梁大道上踏着泥浆前进的铁甲步卒距离城墙已经不到六十尺了,正对着鱼梁道的守军还是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李旭在敌楼中组织士兵,几次试图对敌军弓箭手进行反制但敌楼中能容纳的人太少,雄武营士兵的射艺又没经过严格训练,根本无法给对方构成有效威胁
“多点强攻,择重点突破!”这是李旭在攻打辽阳时,私下总结出的攻城战术当时他人微言轻,无法让自己的建议被朝廷知晓而现在,李密采用了同样的策略来对付他,却大见成效把攻击重点放在鱼梁道附近,其他各处以羽箭掩护云梯强攻,分散守军的兵力和注意力一旦某处云梯攻击得手,则非重点处转为重点,让守军促不及防
辽阳战场,攻击方人多,守军人少黎阳战场,叛军的数量是守军的三倍造化小儿躲在天空上,偷偷嘲笑烘炉内的“铜块”他们快被融化了,炉门已经关闭,最后一块炭已经加入,所欠的,不过是一点点风
风,突然从东方吹过来,吹得战旗呼啦啦作响旭子从腰间慢慢拔出黑刀,用城砖抹净刀刃上的红色
“我想把鱼梁道上的弟兄们撤回来,缓解其他方位的压力!”宇文士及冲到李旭身边,低声建议
“传令鱼梁道上的弟兄们撤入敌楼命令李督尉,堵死鱼梁道段城墙和左侧城墙之间的小门!”李旭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迄今为止,宇文士及还没给他出过馊主意,所以旭子对自己的监军非常信任
传令兵弓着身体跑了出去,数息后,正对鱼梁道的弟兄们用盾牌彼此掩护着,退进了敌楼敌军铁甲步卒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突然加速,冲完最后几步,手臂一撑,翻上了黎阳城头
“传令弟兄们,强攻鱼梁道!”李密看见铁甲军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高高地举起的羽扇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化身成为了古代智者,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