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寻思了一会子,起身往孙氏这边来。彼时孙氏送走了前来说话的冯氏,正坐在房中翻阅孙太后赏赐下来的嫁妆单子,并一干商铺庄子上送来的账册子。只听得帘栊豁啷一声,洪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开口便道:“阿娘能否同周姨娘说说,叫她匀一套苇哥儿的衣裳给我。我有大用。”
“你一个小孩儿家家的,能有什么大事儿。”孙氏瞧着脸色红扑扑,额上也满是汗水的洪萱,慈爱一笑,摸出手帕子替洪萱擦拭汗水,一面开口笑道:“怕不是在家里拘得很了,想出去放放风儿罢。”
正所谓知子莫若母。孙氏早猜到以洪萱的性子,必不会安然呆于内宅。不拘早晚,总有她按耐不住那一日。果不其然,不过一两个月的工夫,这孩子就不耐烦了。只是孙氏并没想到,洪萱因没有洪茅的旧衣裳穿,竟把主意打到洪苇的身上了。
想到这里,孙氏掩下口中的笑意,故作为难的说道:“只是咱们房中,究竟同周姨娘并不相熟。如何能开口同她讨要苇哥儿的衣裳。倘若叫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说你不懂规矩。”
洪萱并没有被孙氏的话所迷惑,打量着孙氏脸上促狭的笑容,便知道这事儿有戏。不免撒娇耍赖的猴儿在孙氏身上,口内说道:“爹爹和哥哥成日间在外头闲逛就使得,咱们娘儿两个不过是想出门散淡散淡罢了,如何就不妥了呢?阿娘这么疼我,一定有办法的。”
“你爹每日出门是为了上朝,为了去国子监教书。你哥哥为了进学住在国子监,也不过是遵从国子监的规矩罢了。哪里就像你说的是‘成日家在外闲逛’了呢。背着你爹和你哥哥就敢这么歪派人,回头我把这话说给他们听,看捶不捶你。何况谁又想同你出去逛了,不过是你自己闲不住,为着这么一点子事反而要拖我下水,真是不孝。”孙氏伸手搂过洪萱摩挲着,嘴里威胁道。
洪萱闻言,嬉皮笑脸的一头拱在孙氏怀里,一叠声的说道:“怎么会呢。阿娘光风霁月,品行高洁,就不是那等会传话儿的人,不过是吓唬我罢了。我才不怕。”
顿了顿,又说道:“长日慢慢,好不无聊。阿娘也想出去逛逛的,是吧是吧?”
孙氏从来禁不住洪萱的撒娇求饶,今儿亦是如此。正好她盘点着嫁妆单子有些感慨,不免搂着洪萱说道:“当日我们孙家还在的时候,我嫁给你父亲也是晒的十里红妆,叫人羡慕得了不得。岂料世事无常,好日子没过几年,偏又遭了继宗的见弃,我们孙家被查抄贬黜,我也随着你父亲去了江州。本想着这些嫁妆再看不见了,你姨母却又使了大力气将这些嫁妆又赎了回来。我这两个月且忙着府里的事儿,也没顾上它们。今儿好容易起了兴致,不如吩咐府里备好马车,咱们且去瞧瞧你外祖父当年留给我的两处宅子罢。”
洪萱原本老老实实地趴在孙氏的腿上听她讲古,岂料听了一耳朵陪嫁宅子的事儿,不觉精神一振,起身问道:“怎么咱家在都中还有自己的宅子吗?”
当日承启帝大赦天下,恩旨她们一家得返京中。只是洪赋一家久在江州,生活困顿,京中除孙太后洪贵妃并理国公府这一门亲戚外,竟一无所有。
孙太后与洪贵妃乃是宫中内眷,纵然备受皇恩,可新皇登基也不过一载有余,一举一动自然备受辖制。何况理国公府也希望借由洪赋一房回京之事,同宫中孙太后并洪贵妃扯上干系。孙太后与洪贵妃在宫中许久,自然明白倘若久居宫中,没有个得力的娘家依靠是何等辛苦的事儿。
诸如当年,若不是继宗使计暗害了孙家并洪赋一房,导致孙太后无人可依靠,也不至于被人逼得步步后退,险些丢了承启帝的性命,再无翻盘之机会。
因而孙太后与洪贵妃分外懂得树大根深的道理。何况理国公府诸位人等纵然是凉薄胆小一些,可终究没有行落井下石之事。这样的人,得意之时留在身边,做锦上添花也可使得。
更何况洪赋一家偏居江州,远离京中繁华已久,若想在回京之后叫一双儿女在最短的时间内顺利适应京中仕宦之家的繁文缛节,不叫旁人笑话,居于理国公府上经受潜移默化,倒是最便宜不过的。
因此回京之后,纵然洪萱不太乐意,却也不得不跟随家人住在理国公府。一举一动受世家规矩制约,不得自由。如今听说自家在京中还有闲余的宅子,洪萱岂不精神一振,只希望孙氏能好生收整了那处宅院,他们好搬出去清清静静的过日子才好。
孙氏打量着洪萱满是憧憬的神情,不觉暗暗好笑。她自然知晓洪萱打的小九九,不过这一番想头却是不能实现的。如今众人住在理国公府,再怎么觉着拘束疏离,这理国公府也是姓洪,是洪赋从小儿长大的地方。
倘若他们就此搬了出去——不提外人会怎么看待此事,倒叫相公怎么办呢,难不成好好儿的洪家长房嫡长子,竟然成了她们孙家的上门女婿了?
孙氏默默摇头,使出诸多借口将房中伺候的人打发出去,搂着洪萱耐心解释了一番。
待知晓自己暂时离不开理国公府,洪萱去看房舍的激动心情便减了几分。不过念着长日无聊,欲打发时光,便也听了孙氏的嘱咐,回房换了外出的衣裳。
一时,又有二门上的婆子回说外出的马车并一干跟车的婆子丫头并赶车的马夫已经预备好了,只等太太的示下。
孙氏闻言,吩咐房里的大丫鬟抓了一把钱赏给报信儿的下人吃茶。遂带着洪萱并一干丫头婆子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