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都睡不踏实。这些事情关你屁事?官长要打就打,官长要降就降。你才拿六块六角的饷钱,就觉得自己是尊佛了?倒头!挺尸去!南方佬过来才好呢。省得老子明天还要去送死,枪一交回家多便当……”
底下士兵的心态,特务营长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手心里已经全部都是冷汗,都快攥出水来了。手下的特务营官兵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过都是在朝后方警戒,生怕杨善德的部队看出什么破绽来。对面船队过来的时间显得无比的漫长,耳边似乎就只有涛声和风声。快点,再快点啊!身家性命就全看这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经过了让人几乎要发疯的等待,在他的眼睛里面终于看到船只的轮廓,矮舷双篷的黄河上面最常见的大木船终于快要抵达西岸啦。这些船的样式还是当年左文襄公西征的时候,黄河上面运粮船队的标准制式来着。随着几声沉闷的响声,船终于靠上了岸边,还没有等船停稳,几个士兵早就跳下了冰冷的齐膝盖深的河水,拉着纤绳就朝岸上走。特务营长快步地迎了上去,满心都是兴奋的心情。快到船边才看见船头的马克沁重机关枪还是冷森森地对着自己,忍不住心下又是一寒。当先的一条船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年轻军官,在这种暗夜偷渡的情况下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这横渡黄河的行动对他而言就是小小的游船行动而已。特务营长认得,他就是曾经渡河和自己妹夫秘密会面的惠中校。他忙凑了上去,也顾不得行礼了,身边都是安蒙军的士兵默不作声纷纷跳下船,四下占领阵地,等待后续部队过来向纵深发展。他和惠英慈热烈地握手,紧张之后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惠先生,咱们总算把你们接来了!军长现在在总指挥部那里,等着你们过去。老天爷,咱们的任务总算是了了!”
惠英慈也握着他的手,眼光却只是环顾着四周。一条条的木船陆续抵达西岸,大队大队的士兵纷纷拥了下来,带着武器就朝预定的目标发展。这一仗已经没有悬念啦。河东联合军一个军长事先输诚,一个军现在还在睡大觉。安蒙军二师数千虎贲被河防部队让开大路,这一万多敌人只有在睡梦里面缴械的份儿了。自己出任军职的第一个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了!下一步,自己又该做什么呢?
沿河警戒的雷振春军的官兵们,在自己睡觉的堑壕碉堡或者民房里面,正睡得香的时候就被敌人从门口堵住,接着就是哗啦哗啦的拉枪栓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军长特务营的大小官长,胳膊上面扎着白毛巾大声地朝他们喊道:“咱们军长向中央投诚了!已经接安蒙军渡河。现在大家都不要动,等天明奉命改编,军长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官兵还有什么说的,就一个个直挺挺地躺在炕上被端着步枪的安蒙军士兵监视着。一点睡意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就等着天亮大家那个不可知的命运结果!估计大家伙这个吃粮的日子也要到尽头了!在其他地方,居然还有些零星的抵抗,北洋这个团体还是有些死硬分子的,满脑子和雨辰汉贼不两立的思想。枪声响了几下就被压倒,敢于抵抗的人都被安蒙军的官兵全部干掉,其他人也就乖乖缴枪,他们被堵在被窝里面,还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言?戴着皮帽子的大军洪流在滚滚向内挺进。。
这时在祠堂的联合军的总指挥部里面,晚酒也快要到了终局的时候。杨善德似乎心情很好,雷振春又在旁边不断劝酒,竟然喝得酒意有了七分。他麾下的那些参谋军官在雷振春的地头上面,吃着雷振春精心准备的酒肴,已经一个个解了武装带,大敞着领口,抓着酒壶不肯松手。雷振春的卫士队已经把杨善德的卫队换了下去,他们自然也有酒席,在下面吃得那个热闹的劲头也不亚于他们的官长。雷振春的酒喝得很有节制,但是刻意的还是把气氛煽动得非常热闹。只是不住地看着时间,不时朝东边望望罢了。
风声里面突然传来了几点零星的枪声,飘到酒喝得正酣的这些军官们的耳朵里。毕竟都是军人,虽然个个都有酒意了,对枪声还是敏感得很。都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外面。酒意最沉的杨善德也觉得不对,侧耳听了一下:“光灿,不对啊!怎么有枪声?不会是对面的敌人过河了?咱们在抵抗?”雷振春心里面警惕,面上还是满不在乎地笑道:“要是对面敌人过河,枪炮声早开锅了!哪是这么零星的几响?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走了火。等天亮查出来我扒了他的皮!你们安心喝酒,早点休息,今天的河防大哥我全包了。明天晚上大家上阵决生死!兄弟们在一起喝酒的时间也不多了。”杨善德还疑惑地看着外面,雷振春替他斟好了酒也没有动杯子。只是在那里转着眼睛,一时还没有做出什么决定。
这时就听见门外有杂沓的脚步声,火把下面就看到一个杨善德军的军官衣衫不整地朝这里狂奔,身上的棉袄都脱了。隔得老远就在那里大喊:“军长不好了!河防开了口子,现在到处都是戴着皮帽子的安蒙军!军长,要拿出办法来抵抗啊,不然就全完蛋了!”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一样,枪声突然就大响了起来,还夹杂着机关枪吭吭吭的铜音。声音不是在河边响起,倒是在后方杨善德的防区响了起来!杨善德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雷振春这时也跟着他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动手!”就见一个卫兵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火光,一枪就把那个跑来报信的军官打了一个倒栽葱!更有卫兵从前后两个门拥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大枪,雷振春卫队的军官更是双手盒子炮,吼声连成了一片:“都不许动!老实坐下就都没有事情!”一个参谋军官想掏枪,几发子弹顿时就打在了他的身上,倒下的时候把一桌酒席都带倒了,杯盘狼藉。这时的杨善德酒意早就没有了,心里面什么都明白了过来,雷振春这小子反水了!
杨善德他是北洋军中的少壮派将领,对北洋的忠诚和信仰也不是那些老将们能比的。北洋现在落魄的局面使他已经进入了一种醉狂的状态。既然这个团体都崩溃在即,自己还活着做什么?所以当护国军成立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的时候,他也是最为积极的。就让这个团体轰轰烈烈地结束!他想渡河决战,想在沙场上面战死。虽然他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胜利的,但是雷振春的这个行动,把他最后一点的期望都打碎了。这个时候他的心头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反而是只有一片平静。北洋,这次算是彻底的亡啦!
他转过身来对着雷振春:“光灿大哥,是朋友的,你冲着这里打!”他拍着自己的心口,“我底下那些兄弟,跟我那么多年了,你不要为难他们。拿着我的脑袋找你新主子领功去!谢谢你今天给兄弟我准备了一席上路的酒!”雷振春按着自己腰间的手枪皮套,脸色在***下显得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杨善德用力在地上呸了一口,伸手就去取他腰间的撸子手枪。早就绷紧了神经的卫队官兵顿时就都朝他开火了,十几发子弹打得他身体剧烈抽搐着,还强撑着想把枪取出来,最后还是终于一头栽倒了。
北洋中将,前北洋第四师师长杨善德战死。他生前不见得为人多么看重,但的确是最后为北洋殉死的将领。他麾下的那些军官们,只能眼睛发红地看着他们的官长,然后默默举起双手。雷振春走到杨善德尸体面前,摇了摇头,才想交代人好好把他埋了。就听见门外他的妻兄在惊喜地高叫:“军长,军长,惠中校来了!安蒙军全部都上来了呀!”
当惠英慈的高腰马靴倒映在死不瞑目的杨善德的眼帘里面的时候,随着惠英慈和雷振春的握手,护国军河东联合军的命运就成为定局。一万二千官兵们经过了最微弱的抵抗后放下了武器,护国军的侧翼战线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同时在河南正面盘马弯弓的四个中央师主力也终于开始大举进发。北洋残余势力的末日,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