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武大张着嘴巴,他和江北军并肩作战也有些时日了,但是还是有些不习惯江北军这样拿山炮当机枪打的风格,耳膜觉得嗡嗡作响。听到这个汤支队长笑着问他,只是笑了笑。对于自己作为江苏都督、江西陆军第一师师长,还要接受江北军旅长的指挥,他也是略微有点意见。他可是正经的军校毕业,接受过完整的军事训练。不要说地位了,就是军事学术,他也有些瞧不起眼前这个年轻的军人。但是汤斯灵是江北军第一大将何燧手下的心腹,赣军现在又完全地捆在了江北军这条大船上,他也只好接受现在这个安排了。
他趴到汤斯灵的身边,皱眉道:“雨司令这么个安排,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们三个旅力量充足,火力也比对面北军强,部队士气也高,拼着性命一路攻击前进也就是了。早点拿下武汉,就早一点主动啊,不然这个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汤斯灵举起望远镜,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北军炮兵也开始发炮反击了。一发野炮弹落在掩蔽部的不远处。巨大的震动让掩蔽部顶层原木上面的覆土瑟瑟地往下掉。欧阳武身子缩了一下:“祥符兄,你的指挥位置还是不要过于靠前了。我们都是要掌握大军的指挥官,把指挥位置设在敌人的火炮范围内没有任何意义嘛!我请求你还是回到后方指挥所。”
汤斯灵只是摇头,专心地趴在那里观察着对面,欧阳武无奈地叹口气,陪着他一起在那里观察。江北军出身的军官都是疯子,一个个佩戴了青军会的徽章就以为自己刀枪不入了。不自觉的,他又想起了那个武昌的夜晚。在鄂军疯狂的火力下,一群赤着身子的汉子高喊着“青军会,各自为战!”的口号,跃上武昌码头的样子。
北军的炮兵无论从数量还是弹药储备量来说,都不如江北军的炮群。他们炮战中的反击更多是象征意义的,发射了几炮后就沉寂了下去。汤斯灵重重地拍着掩蔽部的胸墙:“要是司令肯再次发动咱们支队的总攻击,十天,我只要十天,一定打到武汉去!参谋部对这次作战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真他***憋死我了!”
欧阳武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现在战线在湖北全面展开了,汤斯灵支队在黄冈一线对上曹锟的江右军,姚雨平支队在贺胜桥一带对付陈宦的第一作战军。在自己侧翼的教导旅本来要加入战场,却遭到了河南过来的雷振春第二作战军的侧击。三支部队摆开阵势在长江两岸和各自的对手打得热闹,双方都一时相持。南军十七个团、北军二十七个团混战成一团,双方都前进不得。
要是自己指挥部队,现在在江北的教导旅和汤支队完全可以连成一气,趁着武汉江右军和河南过来的第二作战军之间的空隙太大。集中主力有重点地击破一路敌人,这样湖北的局势就全盘皆活了。但是现在兵对兵、将对将地捉对厮杀,看起来打得热闹,其实在白白损耗部队的兵力和锐气。时间拖久了,要知道江北军的根基并不稳固啊。
远在徐州的雨辰,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他沿着津浦路北伐,还有席卷几省的时候,指挥部队的动作敏捷得很,从来不像湖北这样打得拖泥带水。江北军到底下一步的行动该是如何?
虎穴作战室内人来人往,作战参谋、情报参谋们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十几部电话交替着发出震耳的铃声。在这个江北军最中枢的指挥位置,所有人的精力都扑在了这场大战当中。。
“什么?教导旅抽调的教三团现在已经抵达阜阳了?好好好,命令他们马上修整,补充弹药,调整枪械!”
“张师长发来的电报,安徽陆军第一师已经将第三第四团和师属所有骑兵向阜阳调动了,预计……22日抵达阜阳!”
“司马处长,第九师独立旅已经通过火车向蚌埠输送,22日之前应该可以完成集结任务。”
司马湛作为临时大本营的参谋处长,在现在已经完全抢了吴采的风头。吴采现在的角色,已经越来越像江北军的军令部长,负责全军的管理工作。而起着参谋职能,制订作战计划,配合雨辰指挥部队的,就是这个越来越受器重的年轻湖南军人。
各处的部队调动潮水一般地向他这里汇总过来。他紧紧盯着通过各种渠道拥挤在他的面前北军情报。他坐在一张雨辰常坐的椅子上,脚跷在沙盘上,皱着眉头苦苦地思考着。无数数字在他脑海中流过,地形、我情、敌情、装备、天候……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他是如此地专注,连雨辰走进了作战室都没留意到。一个参谋想去提醒他,却被雨辰制止住了。
雨辰才在蒋百里的陪同下接见了几拨代表,应付了几处的记者。江北军在这次行动中咬定了是在鄂赣停战之后,北军再主动向他们的实际控制线发起进攻,也多次地将安蒙军的绥远事件提出来。但是他们却惊异地发现这些各处的人物关心的并不是南北开打的原因,在这些了解民国最近政治走向的人物来看,一个想掌控全局的老袁,和一个野心勃勃的雨辰,早就该打这一仗了。
他们只是关心,江北雨辰将会怎么做?是根据他的同盟会出身,再将孙中山推戴出来,还是成立一个单独的联省自治政府,他自己跳到台上来?对这个问题,雨辰和蒋百里早有准备,都强烈地表示民国的法统不容破坏,临时约法也同样神圣不容破坏。这次成立联省自治军,也不是一个正式政府机构。而正是因为袁世凯在北京的所作所为破坏了临时约法,也破坏了民国的法统,从那几次政潮就可以看出来。所以才毅然不服从他的乱命,发动兵谏将袁世凯请下台来。从速召开全国大选,组建政党内阁。至于雨辰自己将来的何去何从,他谦虚地表示将完全服从责任内阁的安排。作为军人,他愿意带兵戍边,也可以解甲归田。
有时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没有动手开打的时候,真是顾虑良多,但是一旦真正下定了决心开始动手,很多想得很复杂的利益牵绊最终还是看实力说话。观望的人永远最多,而向胜利者最先献媚的,也往往就是他们。
看着司马湛还在那里皱着眉头,号称江北军第一秀才的他的脑子一定在高速地运转着。终于他跳了起来,连椅子都给带倒了,一拍沙盘道:“只能这么办了!”
雨辰在他身后微笑道:“只能怎么办?纯如?又有几个设想了?”
司马湛这才发现雨辰已经在他的身后了,他也懒得敬礼,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就两个设想。我还需要和大家再斟酌一下,然后书面向你汇报,看司令的决心如何下!”
司马湛和一帮参谋们做的计划很快就送到了雨辰的面前,他拿着这几张纸在吴采的办公室里面一边踱步一边细细地看,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出来。吴采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埋头批阅着公文。这些天部队调动,军资补给,还有他兼的情报处的工作,方方面面的军政事宜忙得这个能干的参谋长脸色发青,不断地喝着浓茶。
甲案依然是司马湛一贯敏锐的风格,在河南第二作战军因为教导旅从安徽加入湖北战场而匆忙调动之后。齐燮元的第四作战军调入河南填防中间的这个时间差内,鄂豫皖边界出现一个巨大的空当。这是沿着两条铁路布置军队,又取外线作战态势的北军必然在南军调动中会出现的。江北军可以调动正在阜阳集结的教导旅第三团,安徽陆军第一师抽调的第二旅,第九师独立旅总计六个步兵团组成一个强大的支队,从河南迂回,抄击京汉线!京汉线上只有第一师作为总预备队,动作快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个师四个团击破,整个湖北的北军就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一战可以定鄂!至少陈宦的第一军,还有曹锟的江右军,到时只有举手缴械的份。但是甲案的缺点也是明显的,如果不能迅速击破第一师,那背后齐燮元的第四军,老袁控制在北京的几个师压过来,这个支队的败亡不待说,也一定会牵动整个江北的大局!
乙案则是一个较短距离的迂回,只是抄击河南第二军的背后,非常有把握。歼灭这支战斗力不强的部队,北军在侧翼的强大压力之下,只有沿着京汉线撤退,但是战果就没那么丰厚了。北军沿着京汉线,在后方部队支持下,仍然有着节节抵抗的能力。但这个支队的安全,可以不用担心。但是夺取武汉,可以说是没有问题的事情。
到底采用哪个方案呢?自己的这个决心,到底应该怎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