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的小土围子现在是一片的千疮百孔。九门施奈德山炮打了几十发炮弹,守备的蒙古兵——其实称他们是兵都勉强得很,在阵地上就已经乱作了一团。要是马上对战,比枪法,比肉搏,这些蒙古汉子们个顶个的还都是些好汉子。但是碰到这种正规的作战,炮火掩盖,步兵在重机枪的火力伴随下前进。这种密切配合的火力,打得他们连墙头都站立不住,纷纷朝镇子的土碉楼拥过去。两三发炮弹准确地砸在了土碉楼上面,进口的炮弹爆炸力很强,其中一发还是从枪眼里钻进去的,引爆了碉楼里面的弹药。这个夯土的建筑物像从内部爆开了一样,整个顶部都在巨大的爆炸声中掀开,人的肢体飞得老高,烟尘整个笼罩住了多伦小小的地方。
在草原上呈散兵线向前推进的安蒙军步兵们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声。而多伦镇子的蒙古守军在还没有打交手战的时候,就几乎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在他们看来,这些穿着黄军装的汉人军队,是长生天派来惩罚他们的。有些蒙古兵已经跪在地上,低头祈祷起来。至于抵抗防守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何燧骑在马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多伦被揍的惨样,忍不住摇了摇头:“照这样看来,只要乌泰不捣乱,这库伦也不难打……传令下去,投降的蒙古兵都好好安置。今夜就在多伦守备过夜!”
张之江在他旁边淡淡道:“蒙古兵从来都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从库伦到绥远这么远的距离!将来拿下了库伦,中央必须要派兵留守。蒙古地面贫瘠,养兵是养不起的。后方转运能支撑多少兵力留在蒙古,才是这个地方是否稳定下来的关键!北方袁总统……”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安蒙军自从由赛尔乌苏向前推进之后,和后方的联系越来越少。他们并不知道,以前吝啬得只在绥远派了一个多团的袁大总统,现在已经抽调了两师多人北上。在这位袁大总统眼里,国事和权位哪个重要,还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而这个时候,从贝子庙派出的骑兵联络人员,正在飞速地朝库伦这里追赶。
孙裳这些日子一直沉着地在绥远留守办公,每天正常地到绥远都统府办理交涉一些军需补给事情。他的部队控制了绥远西面荒凉的梁山出口。每天晚上在北军入高卧的时候,撤离绥远的部队都如临大敌一般利用午夜到凌晨的那点时间,快速地从西面离开。
北军一般封锁在东面和北面,居然几天下来都没注意到这些从绥远西面远远兜向贝子庙的部队。看着部队一天天地离开,孙裳也一天天地放心下来。安蒙军在绥远还囤积有八百多条步枪,六十余万发子弹。他也早准备好了洋油和炸药,这些东西,不会留给北军半点的。可以说,孙裳就一直在等候着自己成仁的那天到来。
还留守的一连多安蒙军步兵,每天还是正常出操,号子喊得震天响,采买人员每天依然按照一千人的标准采买给养。但是这些小伎俩能隐瞒北军多久,他却实在没有把握。每天只是掐指算着,联络的人员通知到何司令了吗?
眼看着北军不断通过京绥线运送到绥远来,张绍曾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躲躲闪闪,最后几乎就是称病不见面。这个在北军中还算厚道的老军人,也是于心不安。安蒙军的命运,到底能不能在这千里绝塞当中,挣扎出来?而在南方的雨司令,究竟会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这么多的思绪当中,孙裳唯独没有想到的,就是他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
让我们把目光再回到山西。
陶定难的一席话说完之后,就很自得地一抖长衫,坐了下来,看着阎锡山和赵戴文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阎锡山才叹了一口气:“克勤先生,这件事情太大,也太为难。我们知道雨将军的威风实力,但是山西处境和江北不一样,容我们三两天时间考虑答复一下,这样可成?”
陶定难微微一笑,也知道这些事情阎锡山实在很难下定决心。他来之前雨辰郑重和他交代:“阎锡山看风色的火候极其老到。这次我们却容不得他慢慢拖延下去,必须逼他尽快表态!我在江北也会有一系列动作配合你们的交涉。总而言之,山西之行,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他看阎锡山说话的样子当真诚恳得很,点头道:“阎都督,您实在太客气了。说起来这次还是我们江北军有求于您。我们司令说了,只要山西帮咱们这一次,江北军的回报,将是十倍。”
他的语气里面有着无穷的自信,阎锡山淡淡地答应了一声,亲自起身将他送出了门,招呼贴身副官就将陶定难安置在内院。转过身来的时候,和赵戴文互相看了一眼,双方都是脸色难看至极。
赵戴文看着阎锡山颓然坐下,忙趋前了一步:“百川,这个事情可答应南军不得!我很是后悔把他带来见你,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局面!雨辰不过才有三省的力量,袁总统却号令全国。真的决裂了,他又占着中央名义,打起来就是以顺诛逆的局面。这个安蒙军……我们无论如何救不得!”
他是被袁世凯的手段搓揉得怕了,也是被去年第三镇杀进山西的强悍吓得怕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起不了对抗袁世凯的心思。而阎锡山苦恼地摸着自己光光的脑门:“那怎么办?这个江北来人说得没错。真要到决裂的时候,袁世凯会放心山西在我手上?现在都派了金永来夺我的政权,绥远北军随时可以南下夺我的兵权!这些倒还罢了,我辛苦搞出个山西银行,给大家攒了点家底。要打起仗来,我这点家底都是保不住的!”
说起打阎锡山其他东西的主意倒还罢了,要是谁要打他钱的主意,那真是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狠毒一些。。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脑门,大声道:“而且我也看过了,这些日子来,江北雨辰对老袁是步步进逼。他听说雨辰在海外筹到了好大一笔款项,现在是士饱马腾,又消化了江西的两师兵,厉害得很!外国人都在和他联络!这种人又年轻,说不定哪天就真得了天下,我们还是得罪不起!”
赵戴文被阎锡山说得心里一寒,最后才嗫嚅问道:“百川,那你就打算接应安蒙军下来了吗?”
阎锡山冷笑一声:“甚?哪有现在就答应他的道理?我谁也不答应,抓紧我这几旅人要紧。还是再看看风色!老袁缺钱,雨辰根基不稳。两方面看不出来谁占优势,我谁也不帮!”
赵戴文知道他这个都督又要观看风色了,但是这次安蒙军的事情从信上来看,几乎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还能有几天的风色好看?他低低叹了一口气。现在雨辰那个江北大鳄又把目光转移在山西的身上,背后还有袁世凯在虎视眈眈,真不知道山西夹在中间,这个命运会如何呢。
雨辰大步地走进了自己的虎穴作战室里面,在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依然坚持每天上午下连队,看基层官兵出操的习惯。作战室里面的幕僚们已经等候了他很久,但是大家都没有轻松聊天的心情,都围着地图,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雨辰一进门就看见了唯一穿着便服的那个陈卓站在那里,他扬声问道:“不群,安排在南京上海报纸发表的一系列社论,都已经发了吗?”
陈卓肃立在那里,这些日子,除了自己的大选任务,雨辰也布置他就安蒙军的事件上面大造舆论攻势。平常这些事情都是雨辰自己亲手打理,不过他现在真的是腾不出手来了。陈卓也警醒得很,和上海的一帮名记者泡在一起,精心准备着舆论攻势,一点也不敢懈怠。听雨辰一进门就问他这个,忙回答道:“请司令放心,从昨天开始,一系列的评论社论和新闻都发了出去,对袁世凯计划组建西北边防司令部,却意在吞吃有功的安蒙军的消息现在可以说全国皆知了……这里是今天的报纸,请司令阅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