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华宫。御书房。
清晨的阳光穿过厚厚的玻璃窗斜射入室,被窗外的老槐树枝子和窗棂子切割得有些斑驳。办公室内的紫檀木家具泛着乌沉沉的暗光,在鎏金装饰和祖母绿的点缀下多了几分鲜活。门口的黑衣侍卫如同木雕泥塑,双眼紧紧地盯着书案前垂首肃立的黑衣中年人。
书案之后,满身戎装的老者放下听筒,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额头上那三道深深的沟壑似乎也活泛了几分。他背着手,转身对着墙上的世界地图,半边侧脸在阳光下隐隐围拢着一圈光晕,而另半边脸却由于光线的原因显得有些灰暗。
黑衣中年人默默地看着这个至高无上的背影,表情并无半分波动。
良久之后,皇帝的声音悠悠响起小孩子总算有了几分狠劲,不是当年那副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样子了……虽然手段难免有些简单粗暴,倒还算得上是对症下药,想必也是一早明白了朕的用心,倒也算得上孺子可教。安之,你看?”
“陛下圣明。”黑衣中年人恭敬地说道,“用殿下为先锋,以黑省为引子启动整肃风暴,连带打击革命党,可谓神来之笔。”
“说重点。”
“是。”中年人显然早习惯了皇帝的方式,始终是一派从容不迫,“这一次邓潜最佩服的,还是殿下对于人心的把握,想来这也都是托了陛下的鸿福。要说掌握人心,又有谁及得上陛下您?殿下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得了您几分真传,再加上这次巡游欧美见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厉害人物,想来殿下也是学以致用更上层楼。收拾区区一个马江一个李平,自然是手到擒来。”
皇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这小子虽然做得勉强合格,可惜还是没有钓出马江背后的大鱼……不过也怪不得他。这事情从一开始就有些一厢情愿了。”
“这些人倒沉得住气,那个刘琴死得还真是干净利落。”皇帝的语气有些凝重,“以秦光和肖枫的手段,始终查不清楚这条线的指向,难道真的只是……”
黑衣中年人,中华宫书记处书记长邓潜,恭敬而沉默地伫立着,心头微颤。
“这个刘琴果然有问题。要说她是老毛子的人,朕看马江还没有那个胆子!就算是事到临头要潜逃出境,只怕根子还在中枢上头。李平,马江,居然真的敢勾连外敌玩狡兔三窟!没想到,朕这么多年倒养出一群白眼狼来!”皇帝说着说着,语气逐渐激烈了起来,“上下勾连,中枢保地方,地方孝敬中枢,一个个喊着清正廉明,暗里竟是一窝城狐社鼠!国战在即,军备采购民夫征集物资供应都少不得地方支应,届时这些人趁机加捐派征巧取豪夺,地方上民怨沸腾,国战还如何个打法?”
他背对着黑衣中年人,语气格外凝重安之,这些事情你比谁都清楚,以你所见,仅仅以青年党和马江这事为由头,在地方上换血追赃,把这些龃龉官名正言顺地抓一批,撤一批,做一篇吏治的真文章,是不是就能解决问题?中枢……到底烂到程度,那些人到底是打的主意,不弄个水落石出,朕又如何安枕!”
虽然只能看到皇帝的背影,但按照邓潜对这位陛下的了解,只怕此人是真地动了怒,上了火。
这些年帝国上上下下腐化堕落之速,身为皇帝第一得力近臣的邓潜自然是心知肚明。背后的原因当然是很复杂的,比如帝国一直以来以国家投资拉动和政策导向为核心来加速发展经济,这本身就很自然地引起了官商勾结和权力寻租。到了1897-1903的全球经济危机,帝国为了刺激经济采取了宽松财政和宽松信贷的政策,大规模的政府投资和采购更是导致权钱交易的大泛滥,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场都是泥泞不堪。
但邓潜也同样明白,最直接的催化剂其实还是五年前的铁四号案。
那之前的镇国军团体,复兴党团体以及一脉相承的帝国统治集团,固然也少不了贪污腐化一类新官僚集团的通病,但终归是存了救国救民的理想,存了复兴国家民族的信仰。可上层的那一次血腥搏杀却震撼了很多信仰坚定的党内精英。原本被他们当作金科玉律的高尚理念,在赤裸裸的政争面前如同日光下五光十色的肥皂泡般烟消云散。皇帝也好,陈磊也好,喊着救国救民的口号,标榜着好看的政治理想,可实际上干的其实还是封建王朝那一套争权夺利!
理想和信仰的粉碎引发了行为的放纵,引起了道德底线的沦丧。在金钱和利益的冲击下,这个新生的统治团体也终究开始走上了历代革命团体变身官僚集团后的宿命—全面和系统性的腐败。马江也好,李平也好,绝非个案。有了这些,也就难怪开国仅仅十年,可这个帝国政府却已经有了些腐臭的味道。
这一次,皇帝为了在国战前肃清内部的隐患,不惜放纵青年党刺杀贪官,让这些革命党把帝国的伤疤血淋淋地掀开,露出那些腐烂的部分。邓潜,接下来皇帝就会利用最亲信的力量,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对内部进行一次大清洗。中国民众心中自古就有明君情结,皇帝此举不但不会降低的威信,反而会让中下层的民众欢欣鼓舞。有的是贪官,圣明无过陛下,经此一役,皇帝的声望自然就要如日中天!可如果真的大肆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