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父女俩近在咫尺,她低声道:“父皇,流芳殿一事女儿虽不知详细,但从今后,皇嗣只怕更加艰难。为天下计,请父皇勿以个人伤心为念,保重身体,天子安,黎民才安。”
赵晟鼻头一酸,嘉期虽然是他的女儿,年纪又小,可是她继承了父母的智慧,有主见,坚强果敢。赵晟也曾想过,如果嘉期生为男子,必定是最好的储位人选,可惜女儿身。
“好孩子,父皇知道你的苦心,你放心吧。”
赵晟最后在嘉期额头亲了一下,才目送着她被宫娥搀扶着走出太极宫,上了花轿。
一路喜乐环绕,鲜花遍地。
金太后执意要一直送到朱雀门去,嫔妃、宗室和朝臣自然也是一路跟随。嘉期公主的花轿后面,浩浩荡荡地跟了一大群人。
而赵晟却已经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经林贤妃一事的打击,消渴症加剧,只在太极宫站了这么一会儿,便腰痛腿酸,口干头晕。
顾太平立刻吩咐车驾,送赵晟回大庆宫。
今天不只是整个皇宫,整个庸京都在为嘉期公主和亲的事情而沸腾。太极宫中虽然热闹散去,但朱雀门外的热闹才刚刚上演。
昆马的迎亲队伍从朱雀门出发之后,更是万人空巷,百姓全都挤在队伍行进的路线上围观。
大庸公主嫁给昆马皇帝,实在是天大的佳话。
外面喜气盈天,大庆宫中却是寂静消沉,只有一炉清香袅袅。
赵晟回来之后便陷入了昏睡。
顾太平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内室只剩岫岩和轻云照料,外室则只有常乐跟他,相对而坐。
“唉……”
不知是谁先叹了第一口气,另一个人也被感染,相继叹气起来。
常乐道:“太医说,皇上的病,其实不是身体的病,而是心病。如果皇上自己不能开解心绪,太医们开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
顾太平摇头道:“皇上也是人,不是神,总有过不去的坎儿。林贤妃的事,固然让他心痛,但真正造成打击的,却仍是为了皇嗣。”
常乐又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谁也不会相信,皇帝还能有自己的儿子了。太医已经暗示过,皇上的身体操劳过度,又连番受打击,外面看着架子还在,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很难再挽回了。
传宗接代历来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事情,更何况是关系天下的皇室。
皇帝无子,这不仅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更是整个国家的国事。按眼下的情形,迟早要因皇嗣生出巨大的变故。
顾太平和常乐再怎么担忧,也只是两个奴才,说不上话也起不到作用。
这时,童小言进来,道:“顾公公,太后来了。”
顾太平和常乐赶紧站起来。
金太后在袁松竹的搀扶下,带着一群人进来了。刚刚送走嘉期公主,金太后的神色略显疲惫。
“皇上呢?”
顾太平便回答在内室休息。
金太后便往内室走,跟着进去的人自然不会太多,除袁松竹外,也就是顾太平和常乐两人。
赵晟刚刚醒来,岫岩和轻云正伺候他喝水,见了太后,也赶紧见礼。
岫岩搬了一只春凳过来,放在床边,金太后坐了。
金太后看着赵晟苍白的脸,母子两个相对无言。
算年纪,金太后保养得当,看着虽然还年轻,但其实已经是七十多岁了。而皇帝赵晟,将近五十,看着倒比金太后还年长。这就是劳心劳力不同的差别。
尽管皇家不可能像普通人家那样,常常天伦聚乐,太后和皇帝并非每天见面。但金太后是赵晟的生母,自然也是真心地心疼儿子。
“皇帝呀……”金太后叹息着开了口,“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身为天子,有些事情,即便是再艰难,也得去面对了。”
赵晟垂着眼皮,手里捏着一个玉狮子把玩。
金太后见他不说话,知道他心里还有抵触,但本着公心,还是说道:“皇嗣一事,现在必须慎重考虑了。否则等朝臣们发动起来,你这个皇帝也只能陷入被动。”
赵晟这才抬起眼皮,幽幽道:“母亲,儿子刚刚没了孩子。”
“那不是你的孩子。”金太后果断地说。
赵晟自嘲地一笑:“是。但我,曾把他当做全部的希望。”
金太后蠕动了一下嘴唇,没忍心说下去。
常乐心中难过,仰头忍了一下眼眶里的湿意。
长春殿中再次陷入沉闷之中。
赵晟像个执拗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肯说话,而金太后虽没有说什么,却也执着地看着他,无言地透露着自己的坚定。
金太后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赵晟子嗣无望,必须真正开始考虑此前朝臣之中冒出的那些声音,从宗室之中选择赵姓子弟过继,备为储君。
可是要赵晟开这个口,无异于让他亲口承认,自己不能再生育的这个事实,即便身为帝王,心如泰山坚硬,也实在是太过为难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