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蓝色的布衣,穿了有大半年了,却是叫染的灰扑扑的,如今干活的样子老练的像是个老建筑工人,哪儿还有三年前拿起铲子手上就会起水泡的娇气样儿?
不过,这个人即便是在干着最复杂的活的时候,脑子里也不会消停半刻,看他这几年兼顾着做了多少事就知道了,除了这一片的高炉,还有山下的那群孩子,同时还要兼顾着家里老老小小一个也不能落下,与外间的交道也没少,否则也不会有韩家这两年的名声鹊起。
韩过憋着一股劲儿,六娘看的出来,并非全然是愧疚,还有一股狠劲儿,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是他性子里抹不去的东西。
不由得想起韩过往昔的行事方式,六娘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七八层的把握,韩过似乎并不担心五郎还会离开的问题,以韩过的性子,这件事必然会绝了五郎的后路才会如此笃定。
想到这里,六娘突然心一跳,目光陡然间清澈起来,直勾勾的瞪着韩过拎着铲子的手臂,“你不会是那个打算吧……”
韩过埋头继续干活,淡淡的道,“他们算计我,总要容我算计回来一回,当年他们的人可是追在我屁股后面追了足足四个州府!”
六娘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韩过没否认,那便是承认了,只是,他怎么会有如此疯狂的打算?
东京城的那杆旗帜只要立着,事情就不会到最糟糕的地步,那面旗帜一旦倒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你疯了?若是……”
“没有若是!”韩过看了六娘一眼,眼神坚定,“破而后立,本就是一锅粥了,何妨再熬的烂一些,省的还有人老是想垂死挣扎,折腾来折腾去,我看的牙疼!”
六娘知道韩过说的没错,破而后立,可破成这个样子实在太难看了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她的想法不过是妇人之仁,韩过的想法才是对的!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才问道,“那接下来呢?”
韩过表情冷冷的,“群雄割据,诸侯并起,外患不断,征战数十年后,再次统一。天下大势不就是如此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六娘闻言就这么瞪着韩过,看着韩过用这种无情的表情诉说着事情的经过,心却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因为她深深的明白,韩过说的没错,天下大势便是如此,烽烟一起,想要再次重归平静没有几十年的磨砺已是完全的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想听的可不是他放任自流的打算!
韩过闻言却是苦笑,摊了摊手道,“还能怎么做?尽力而为罢了,我总不能拖着家里人一块儿去送死!”
六娘闻言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韩过给出个什么答案,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却是松了一口气。
“蜀中怕也难以平静了……”良久,六娘才叹息了一声道。
“嗯……”韩过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如今是拖不下去了,我得亲自走一趟东京城,好把五郎接回来,这炼铁的笔记待会儿回去我交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你替我瞧着,别出什么岔子。”
六娘闻言一愣,“你要亲自去?”
韩过点了点头,“这样我才有十成的把握,东京城里有曲先生护着我,出不了什么事。”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后山,“芸娘她们母女两,你也替我看顾一些。”
“到时候你如何脱身?”六娘闻言皱眉。
韩过咧嘴而笑,“你二哥的能耐你还不知道么?”
六娘抿了抿嘴,突然道,“若是三年前你如此做,我铁定是巴不得你去送死,或者担心你去又给家里惹来什么麻烦,可如今,我却是不能白白的看着你去送死,咱们还是演一场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