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朱大人如今是在秦州城里赁了个小院子,也不是自己赁下的,而是被派过来办事的人给弄的,他还真担心自己离开任区的事儿被人捅出来,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事儿。
这院子也不大,却是新修的,与寻常西地的院子不同,添了几分东京城建筑的大气,细微处又添了些许江南的精致,瞧起来赏心悦目。
走进敞开的客厅,一个身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上座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此人面目俊朗,显然久居上位,面上自带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举手投足间,六娘终于找回了在朱大人身上一直寻找未遂的文人气度。
看见六娘进门,曹大人冲着六娘微微颔首,却是并未站起身来,朱大人正想上前引荐,六娘已是一马当先的站在厅中冲着这位曹大人行了一礼。笑着道,“曹大人万福。奴韩家六娘有礼了。”
曹大人目光在六娘身上扫了一圈。手从茶杯上拿了下来,点了点头道,“韩家六娘子本官倒是闻名已久,只是不知姑娘寻本官有何事?”
朱大人闻言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站在六娘身后冲着曹大人打眼色,他之前已经跟这位打过预防针的了。可显然,眼前这位根本不吃那一套,竟然对六娘不假辞色。难道他就不怕六娘记恨么?
显然。朱大人不知道就是自己那一通话引得曹大人对六娘恶感大增,何况,他欠的是严太监,跟六娘又什么干系?即便是对着严太监,他也没有点头哈腰的作态,何况是六娘?
见了。就算是给了面子,情理之中的事情帮上一帮也不是不可以。要他赴汤蹈火,两肋插刀,六娘还不够格!
六娘显然也深知这个道理,曹大人这样的奇葩不是哪儿都能遇上的,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珍惜,朱大人这样的,她谈不上好恶,却也不会嫉恨,闻言淡淡的道,“不过是有些事儿没办法叫朱大人帮忙,所以才求到曹大人跟前罢了。”
说罢,也不等曹大人说话,继续道,“韩家本是寒门,家中上下图的不过是小富即安,如今这偌大的家业付诸一炬,可见是天意,也算了断了我等心中的想念,只是这织布的技艺却也不能就此失传,毕竟事关上千个家庭的生计,也关系到西地的繁荣,因此,奴才会想见大人一面,奉上这织布的技艺。”
曹大人闻言眼光闪了闪,盯着六娘,似要从她平淡如水的双目中看出点儿什么,奈何,六娘的双目沉静如湖水,半点儿波澜也不兴,像是只是在说吃饭喝水这样的话,而不是将月入万贯的买卖送人,这哪里像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据我所知,此物是令兄所有……”曹大人淡淡的道,顿了顿又补充,“何况,你既要上交朝堂,朱大人也与我一般可上达天听!”
“朱大人可管不着西地这块地方!”六娘道,“曹大人也该知道我想交给的人是谁!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我不过是保住韩家满门平安罢了!”
曹大人闻言皱了皱眉,上面有人让他照顾韩家,六娘莫非并不知道?两个矛盾的命令集合在一起,不由得让他浮想联翩,却是始终猜不出其中的关节来。
“那你为何要放那一把火?”曹大人突然厉色道,想到六娘让人送来的那些人,没错!那些人很有用,可是,他若接手此事,无疑是块烫手山芋!
怎么跟那些人解释?怎么跟那些人的家人解释?怎么跟满秦州的人解释?
可那些东西是上面想要的,偏偏六娘以这样一种方式送了过来,他此刻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之所以没知会向公公,就是怕这个猪一样的队友把这桩本就麻烦的事情搞的更麻烦!
六娘闻言只是苦笑,跟韩过作对的事儿她不想瞒着韩过,也瞒不过韩过,可她想瞒着家里人啊!
她倒是想顺顺利利的把东西交给这些人,反正家里人打死也不会相信是她干的,可那仓库里的库存和布料,还有个别看过账目对作坊太过了解的人,对韩过太过忠心的人,都是她不得不除掉的对象。
偏偏她又下不了手把所有的人都干掉了,才会想出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法子来,左右他们也用得上这些熟练掌握了技术的人,要是他们不想要,这位曹大人也不会这么质问她了。
“此事我有办法解决!”六娘想了想才望着曹大人道。
曹大人盯着六娘看了半晌也没回话,他在反复思量着六娘这些话的真实性,真的,这种情形下,他很难相信六娘不是在他脖子前面吊着个胡萝卜,想要把他们都给赶进坑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