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秦州,寒风凛冽,下着一场鹅毛大雪,这样的天气呵出一口气,几乎就能看见水蒸气凝结成了冰块。
便是这样的天气下,一位干瘦黝黑犹如老农的中年男人只穿着一件棉衣站在州府衙门的庭院中,身后是开启的房间,那房间开启的大门此刻正有阵阵的热气从中飘散出来,冷预热的教诲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竟然也清晰可见。
不过,中年男人所站的位置并没有正对着门口,挺直着背脊,背着手,仰着头,看着天空中飘飘摇摇的雪huā,眼神沉重。
今年西地发展形势良好,开垦的荒地已经达到了三千余亩,西地发展起来以后,也再不用去四处讨人,想方设法的让那些只能听令的军户前来,如今更是有不少远处过不下去的百姓,听闻了西地的好处远道而来,足以应付明年的垦荒所需。今年的大雪也来的恰是时候,刚好在农田收割完毕之后,没有造成任何的损失。
而边关蛮子虽然持续不断的骚扰,以夷制夷的政策执行的很好,得了好处的那些蛮子部族如今一心一意的为他奔波卖命,即便这些部族照顾不到的地方,各个城寨修建的也十分的稳固,加上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士,今年的损失完全在控制之内,可以预料,明年也会如此,当然固守不是他的目的,如今的隐忍不过是为了图谋发展,前两年拿下那些城寨之后的固守,是为了积蓄更多的力量,将来一战平定西地,好叫未来百年之内西地百姓不再受战争之苦!
到底是何事让周大人如此沉重?
是的,这位犹如老农的中年男子便是叫西地百姓歌功颂德的周瑞周大人了。在西地兢兢业业的操劳十余年,原本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此刻已是受足了风霜的侵袭。早已没有当年风度翩翩的模样。而变得犹如西地每一个操劳多年的老农一般。
“父亲”周瑞的身后,房檐下的阴影处,一个壮硕黝黑。武士打扮的青年男子低低的叫道“白家公子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您真的不……”
哎……
周瑞的叹息声打断了青年男子的话,看着那纷飞的大雪和依旧显得有些阴沉的天色“景儿。你说。依照如今这样的发展继续下去,几年可定西地?”
青年男子闻言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自己父亲毕生的心愿是平定西地战事,毕生的心血也耗费在平定西地战事上,如今好容易有了成果。怎能轻易的放弃?仅仅是为了逞书生意气?
可是“……若是没有他……”
周瑞若有似无的恩了一声“是啊!若是没有他。与蛮子的胶着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兴许三十年也不能办到,是他屡次建工,让不可挽回的局势起死回生,是他的奇思妙想,让西地在短短三年之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正是因为如此!如今我们怎么能放弃如此大好的形势?让好容易夺回的城寨落到蛮子之手?让好容易过上安定生活的百姓再次面临水深火热?”
青年男子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便浮现出愤慨的神情,他与韩过的交情极好,近四年的时间交往颇多,很是佩服韩过的为人,如今自己崇拜的父亲所做的决定却是让他十分的不解,却也不敢发作,只敢低声略带不平的分辨道“父亲,您怎么能向那些人低头?”
周瑞闻言终于收回了望向天空的视线,回过头来,看着青年男子道“你是觉得我贪恋权位吧?”
青年男子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低下头正要说话,周瑞伸出那双犹如老农般布满了厚茧与伤痕的手摆了摆“你不用解释”周瑞淡淡的道,将手伸出屋檐下,去接住了一片飞扬的雪huā“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的确也是舍不得这份权位,因为我知道,我在西地奋斗了半生,早就离不开这片土地了,西地的风雪也好,兵戈也罢,早就融到了我的骨子里,可以说,整个官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有我这么了解西地的一切,我离不开这儿,西地也离不开我!”
青年男子闻言脸上浮起激动的神情,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为西地付出了多少,西地的每一寸土地,周瑞都曾涉足,每一个城寨,都有他流下的汗水,他不光能分辨出那些蛮子各个部族之间细微的差别,甚至能流利的说所有部族不同的语言!
周瑞并没有看见青年男子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服自己一般,继续道“他这次得罪的人不一般,那些人只要稍稍动动指头,军饷,粮草,军械,这些都掌管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动了其中一项,咱们即便愁白了头发,也没办法弥补。我也知道你看不起那些人,甚至有些看不起我,可这不重要!若是能换来西地百年的安定,即便留下千古骂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