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州,觅鹿县。
郑子是第二次来楚家,上一次是作为被征调的士兵,在验明身份的时候,走过前院,由两三个士兵盯着,并未看过楚家的全貌。而这一次,他手里握着明束素给他的令牌,一路通行到了楚家的主院,算是走马观了一遍花。
比起廪余新政,楚家的建筑可谓简陋。但楚家自前朝便屹立在此,名头摆在那里,任谁也不会小觑,房屋之类倒是无用的皮相罢了。
“拜见楚夫人。”
正中红木椅子上坐着一位美妇人,三十多年纪,梳高髻,贴花黄,一身银鼠袄子,底下黑锦长衫,颈上戴着狼牙首饰,腰间别着金制匕首。
再一眼,看她容貌,柳眉高蹙,有似弯刀;丹唇稍厚,色比玫瑰;艳光四射,委实动人。
郑子知道,这就是楚家现今的主人,楚羽楚夫人。
她和明束素统一风格,相比起来,更锐利些,亦更有风情。这个女子,在她二十岁时,便执掌了整个楚家。当年五十不到的楚老爷子公开让贤,震惊了其他的族长。而后,她更曾几次身先士卒地抵挡剜族的进攻。尽管她曾立誓终身不嫁,先帝却授予了她一品夫人的头衔,奖赏无数。
“你是盈王的使者,此刻位同盈王,不用行礼,这般我也不需回礼,省了我俩的麻烦。”
楚羽轻笑一声,阻止了郑子即将下拜的动作。
“听闻盈王刚一到达,便联合重山女王救治了中毒的寻鹿县民,委实让楚羽心中惶恐。我楚氏前几日才收到消息,本也想拜见女王求药,只可惜晚了一些,实在有愧先帝信任,这中毒之事,我也定当查出个所以然来,给县民和王爷一个交代。”
“楚夫人不必自责,寻鹿、觅鹿相隔金山和黑水两县,如此,若是能及时救治,才怕是太骇人了些。至于调查,那是后话,暂且不提。我听闻楚夫人性格豪爽,不爱拐弯,郑子便开门见山了,盈王派我来......”
郑子不卑不亢道,他来之前被风清嘉面授机宜,此时局面也算是稳当。
“不必说了。绛雪属于本国,现在是盈王的封地,盈王来了,我们楚家自然没有二话,这就该交接,欢迎盈王的仪式也准备好了。只是我自小不爱读书,案牍之类的统统交给家里其他人管,他们更精细些,怕出差漏,还需个十几天,才能整理好。恰好春典的庆祝五日后便开始,我有个不情之请,望使者传达:先在春典庆祝时进行仪式,宣告盈王正式到来,待过了春典,再将案牍之类的移交,这般便可两全。为表诚意,这绛雪州的州印,可现在就由使者带回,如何?”
楚羽拍了拍手,便有浓眉大眼的汉子端了个银盘子上来,盘子盛着一块中等大小的不规律玉石,蒙着上好锦缎,显然就是她口中的州印。
郑子抬头时,楚羽恰好冲着他一笑,霎时间,郑子便觉后背都是汗。
幸好风清嘉已经预见了这样的情况,郑子深呼吸一口气,颔了颔首,也回一笃定的笑容,只是手在背后抖了抖。
“楚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我想看一眼州印,可好?”
楚羽低了眼,笑得温柔,一抬手,那银盘子便递到了郑子的眼前。
“请使者随意。”
郑子伸手掀开了那块锦缎,底下的玉石除了底下红如鸡血外,其余部分通透雪亮,形状有如重山一般。底下刻着绛雪两个古体字,尚且沾着朱砂,字迹中嵌着不少痕迹,触手柔滑,显然是常用之物。
他仔细地翻了两遍,手又忍不住抖了一抖。
“如此,便请使者早日回去吧。”
楚羽双手放在胸前,忽而朝郑子眨了眨眼,道:
“若使者欢喜这里,也可留下吃顿便饭,或是两顿。”
明束素忙了一天,大半县民情况已经好转,此时正和风清嘉一起用餐。
晋采雅携着妹妹,并一个吵着要去的王霁,一同处理水源的事情,并调配第二批解药,已经回重山上去了。
“先生,不温些酒吃么,好御寒呢。”
明束素虽是肚饿,但吃了几筷子,便不想再动。她站起身来,似是拿了壶寻常烧酒放在旁边,将酒杯缓缓推向风清嘉。
烛下,她的朱□□子稍稍落下,露出羊脂般的一段手臂,风清嘉连忙移开了眼。
“我不饮酒,你也知道,莫不是刻意取笑。”
她想要推回杯子,而明束素的手指却顺势在那杯沿上轻轻绕了一圈,绯粉的指甲有如同色珊瑚,却要更光泽些。
风清嘉的手尴尬地停在半路,不敢往前。
“简儿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先生便拒了简儿的药酒。而后却听闻,当年先生从师曹大学士时,常常和各类贤士聚集在林中弹琴游乐,仿古人曲水流觞,怎可能从未饮过杜康?”
明束素终于放开了酒杯,风清嘉也跟着松了口气,只觉得她方才玩弄的分明不是酒杯,而是自己。
“我昔日同窗皆知道此事,若是你查过,怎么会不晓得?”
风清嘉忽而动了动鼻子,眼睛瞥向那小壶。
“羊奶?”
“先生才发觉?想来是真的怕酒,都忘了要先瞧瞧酒壶里装的是不是酒,只顾推拒简儿的一片心意。那,先生而今可愿和简儿同饮?”
明束素半是委屈半是暗示,一面将不想吃的饭菜推得更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