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那封信写得多么言辞恳切,可是陆随意到底还是死了。隆庆帝捏着信,想着那时候常常远远地躲在一边,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三女儿陆随意,她生母去世得早,而她又不像大公主四公主那样惯会撒娇痴缠,所以她一直是公主中不怎么有存在感的那个。如果不是她主动代替不愿意远嫁和亲的四公主,只怕自己还不知道要遗忘她到什么时候。想着想着,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接着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隆庆帝以帕子掩住口鼻,待到咳喘平复挪开帕子的时候,那帕子中央的一团血迹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陛下!”侍立在一旁的吴松一阵惊呼:“来人呐,宣……”
正要喊出“太医”那两个字,吴松的嘴巴被隆庆帝反手捂住了:“朕的身体,朕心里有数。今日这件事情,朕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你私下里给朕用枇杷叶煎水,取代御前茶水就是了。若是朕从第三个人口中听了这件事……”
吴松惊惶跪下:“老奴不敢,老奴不敢,只是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啊!不说别的,您若是不珍重自己的身体,只怕三公主殿下走得也不安生啊!说一句奴才不该说的话,那乾v的皇帝只是追封了三公主殿下,并没有封殿下留下的孩子为太子。如今那崇敬皇帝是没有皇后,可是不代表后位会永远空悬。您只有照顾好了自己的身体,才能帮着乾v的三皇子殿下撑腰啊!”
吴松虽是下人,但是在晏清宫伺候的时间长了,又是和睿皇后生前得用的人,因此说这些话虽然稍有越规矩,但是皇帝却不会格外的介怀,听了吴松的话还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朕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然朕也不会把你一直留在这。”
吴松诺诺应下了,心里面却还是有些胆战心惊,咳血,到底不是个好兆头。
三公主陆随意的死,若是在往常,应当说不是一件特别大的事情,可是隆庆帝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想想自己仅有的四个女儿,如今死了两个,一个把驸马关在公主府外面不让进门,守着儿子过活,还有一个被人算计了,尚未出阁就将要在宫中生下孩子,只觉得自己的女儿福分太过于浅薄,一时之间只觉得哀伤更甚。
陆随意已经嫁到了乾v去,那就不再是大宣人了,就是死,也是要葬在乾v的,更何况她又被追封为皇后,自然是要葬在帝王身侧的。只不过她走得太早,反倒要更先一步入皇陵。在这件事情上,崇敬皇帝也自觉理亏,虽不能让陆随意落叶归根,但好歹派人送了她生前使用的衣冠器皿回到大宣,也算是成全了陆随意那一片难以言说的故国之思。
贺长安听说陆随意殁了的时候,正在拿着一个小银壶给房间里面的矮子送盆景添水,听到这极为突然的消息,心中一惊,手上的小银壶“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没有浇完的水把正屋的地溅得斑斑驳驳。看着那些惨淡的水痕,她只觉得一阵悲从心来--如果说她和二公主的交集并没有多深,对于二公主客死他乡更多地是同情,那么对于韶华早逝的三公主,她的心中更多了一分悲悯,这也是一个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着的人,小的时候,是为了成全养母容妃,长大了,又主动顶替了不愿意远嫁和亲的四公主。她还记得那时候陆随意说,说不定换一个地方,她能得到幸福的,可是现在这样,她就真的求仁得仁了吗?
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悲伤实在太多,她几乎觉得自己要流干了眼泪,再也不会笑了。倒是腹中的孩子十分体谅她,一点都不闹腾,才让她稍微好过了一些。她每日都在重复着一样的事情,甚至无心去与别人交集,大部分时间不是安心养胎,就是都弄三个女儿和招哥儿,整个一个冬天里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大公主以盼哥儿思念舅母为由把她强拉出去散了散心,可是却也没有什么成效。
悲莫悲兮生别离,已经走了的人,或许是早一步得到了解脱的人,但是活着的人每天却还要强颜欢笑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有时候她也会突然想,如果她没有重生,她还是饮下毒酒之后死去的叶槿,会有人怀念她吗?会有人为她流一滴眼泪吗?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中旬,巩昌伯府派人传来消息,一则是刘雁翎已经动身出发去平阳府了,因为平阳府一应家当都还可以再置办,所以她带的东西、随行的人都不算多,为的就是可以抓紧时间赶路,她也想着能与夫君过一个团圆年。二则是同哥儿与李家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白氏在信上说,老夫人柳氏自打进了那幽僻的地方“静养”之后,身子就一直时好时坏的。早几年的时候,她还一心指望着贺成仁这个亲生儿子能把她接回去奉养,可是如今兆兴长公主自顾不暇,哪里有心情去管她这个婆婆?她也就越发的断了求生的念头了,天气一冷下来,不注意保暖,就感染了风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病去如抽丝,只怕是不容易好了。李家姑娘先前已经耽搁了,若是柳氏一病不起,就那么去了,贺丁青少不得还要守孝三年,所以趁着老太太还能吊着这一口气,就把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二,倒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贺长安长舒一口气,但愿这样的一场喜事,可以将前面的阴霾一扫而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