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的一番高谈阔论,已经不单单是让毕德路师生二人达到满意的程度了,他带给二人的是深深的震惊!要说袁世凯对工业体系的观点还算是“对事”的话,那后面关于发展观念的论述则是“对人”——而且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如今朝中不少当权的官员!这可是对上官大不敬的言论,传出去是要杀头的!袁世凯不是蠢人,更不是那种要官不要命的人,他敢说出这番言论,是基于对如今朝廷局势的分析以及对毕德路与李经方的了解。
咸丰十年,为了剿发(太平军)、捻(捻军),曾国藩曾上奏折,主张借外国力量助剿、运粮,可减少暂时的忧虑;将来学习外国技艺,造炮制船,还可收到永久的利益。自那以后,朝中就分为“洋务派”和“顽固派”,两派为了开办洋务的政策针锋相对了十余年。保守派的代表人物就是时任大学士的倭仁,而袁世凯的论述中,那“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的观点就是倭仁的代表言论。虽然倭仁已经去世,但是顽固派的影响力与势力依然存在。
在曾国藩去世之后,李鸿章成为了朝中洋务派领袖,虽然时下顽固派的力量已经无法与他抗衡,但是光绪元年在朝中兴起的清流党,却又成了李鸿章的死对头。所谓“清流”,是如今官场中的一批言官,取法儒家传统,以刚正不阿、主持清议、议论时政、纠弹大臣出名。有人评清流道:“今曰一章,明曰一疏,专事弹劾,遇事风生。贪庸大吏,颇为侧目。朝廷欲播讷谏图治之名,亦优容之。于是遂有清流之号。”虽然清流派中大部分为不掌实权的言官,但是这些人言语犀利,而且放言高论,纠弹时政,加上皇帝害怕洋务派坐大,默认他们的存在,搞了个权力平衡,所以清流派成为朝中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如今清流派已经形成翰林清流、军机清流等等派系,并且不同的派系还有“四柬”“六君子”“十朋”之称,可见清流派的影响之大。清流派的领袖是军机大臣李鸿藻,别看李鸿章与李鸿藻的名字象是兄弟,二人在政见上却是死对头。清流派政治上趋于传统保守,凡稍谈外交、识外情者,咸斥之汉奸大佞,痛诋不遗余力,李鸿章则是他们抨击的头号目标!
不断扩大的清流派让李鸿章头疼不已,他为了巩固洋务派的地位,不停的吸收着洋务人才,期望在洋务一途上能够有所作为,让清流一党能够闭嘴。既然要想进入李鸿章幕府,除了才学以外,表明政治立场十分重要,此时袁世凯一番话,无疑使他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李鸿章一边。
在北上之前,袁世凯就曾经与马格里深刻的“探讨”过毕德路的性格,以及他在李鸿章身边担任的“角色”。毕德路虽然是以英文秘书的身份服务于李鸿章,但是其作用却远远不止秘书一职。在为李鸿章服务期间,毕德路不仅为李鸿章用中文读了不下八百部英文、法文和德文的书籍,而且还常常陪同李接待外宾,为其出谋献策,甚至李鸿章幕府中一半的的洋员、还有不少中国人都是通过毕德路的介绍进入李鸿章幕府的。可以说,毕德路是李鸿章最为器重的一个人物,这样的一个人物的心计、能力以及对李鸿章的忠心自然是勿庸置疑的,否则投身宦海半生的李鸿章怎会如此重用他。所以基于以上考虑,袁世凯才敢如此大胆的“侃侃而谈”。
看到袁世凯一番高论之后依然悠然的品茶,在中国十余年的毕德路似乎有些明白了袁世凯的想法,他一边鼓掌一边赞道:“我服了,我彻底服了!当初马格里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不过今天我算真的见识到,你对我大清洋务的认识,深刻得让我都有些佩服。”
袁世凯立刻谦虚道:“毕大人谬赞了,世凯不过一些浅见,还请毕大人指点!”
一旁的李经方说道:“慰亭,老师从来不轻易夸奖别人,而能让他说出如此赞扬之词的人你是第一个!况且方才你的观点确实精辟独到,愚兄今后还希望与慰亭多多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