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刘宏建鸿都门学,卖官,由是天下失望焉。
正在这个时候卢植回来了。
洛阳城外,雾气弥漫,小雨淅沥而下,丝丝缕缕缠绵不断。
其余人皆躲于车中,惟马日磾撑伞在外苦苦等候,看着老师渐渐发青的脸,盖俊不由劝道:“老师,这里有我候着,您还是进车中等待吧。”
马日磾本待摇头拒绝,眼睛骤然一亮,呼道:“来了。”
卢植……
性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不好辞赋,能饮酒一石。
其身长八尺二寸,盖俊所认识的人中惟有寥寥几人身高与之相近,他五官并不精致,稍显粗犷,但看向他的人一般都会自动忽略其相貌,而将目光放在颌下尺余长须上。这把长须让盖俊莫名想起了关二哥,心里暗暗赞道:“惟有如此之人方敢申斥权倾天下的大将军。”
十年前汉桓帝驾崩,大将军窦武迎立年仅十二岁的刘宏,也就是当今陛下,朝廷讨论给窦武加封爵位,还是布衣之身的卢植给窦武写了一封信,‘规劝’窦武不要接受册封。说规劝是客气的,整封信充满责备及讽刺。其中有这么几句:“寻《春秋》之义,王后无嗣,择立亲长,年均以德,德均则决之卜筮。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之,何勋之有?”大意为:“遵行《春秋》之义,国君无嗣,就选立血缘最近、最年长者,年龄一般大则选有德行的,道德差不多就用占卜来解决。而今是同宗的人依次排列,查看族谱身世,按顺序确定国君,这又有什么功勋呢?”
那当今陛下继位,是立长还是立贤?显然都不是。说穿了就是因为陛下当时年纪小、父亲死了、没有兄弟,找这么一个小皇帝容易掌控。而且从过程来看也不存在什么“披图案牒”,仅仅找宗室刘倏商量一下即订下来。
他若碰上连皇帝都敢杀的梁冀之辈定然难逃一死,幸好窦武既是党人领袖又为关中大儒,虽改变不了其身为外戚的角色和立场,可起码的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卢植驻足凝望雾中若隐若现的帝都,想及皇帝荒唐,动摇大汉根本,不禁悲从心来,当初大将军窦武若从他言,选立年长有德的宗室,何能有今日。
马日磾看者满面风尘的卢植,道:“子干归京,志向得伸矣,惜地方少一位治乱之官。”
卢植苦笑摇头。他自幼立志不为海内名儒便为社稷重臣,而他一出仕就为太学博士,正对了胃口,可惜他生于边地,有武才,不久九江蛮夷反叛四府同荐,乃拜九江太守,他志不在此,待蛮寇宾服称病归乡。致仕期间,他撰写《尚书章句》、《三礼解诂》,当时太学始立《石经》,即刻上书请求与蔡邕等共诣东观,校订《尚书》和《礼记》,朝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又拜其为庐江太守,任务依然是平叛。如今回京,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卢植回过神来,一指盖俊,问马日磾:“此子可是盖贤弟之子盖子英?”
“正是。”马日磾点头。
盖俊上前大礼参拜。他身高已长到七尺五寸,超出水平线不少,和卢植一比却显得不够看。
卢植扶起他,上下打量一番,朗声笑道,声若洪钟:“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到听到子之大名,仆早想见见“射虎灭蝗盖子英”了,今日一见果然不负高名。”
“过奖。”盖俊对于差一点成为他老师的卢植格外尊重,只是心中有一事不吐不快,终是忍不住失礼地问:“君之弟子,可有出类拔萃者?”
果然,此话既出马日磾、卢植听了皆是一怔,后者半晌才道:“仆不知子英学问如何,不过从灭蝗策看来,智计绝人,少年才俊无出其右者。仆有一徒名公孙瓒,勇力或与你一比,然其恃勇,不爱读书,未来终究不过一勇夫。”